那是他所在的那家工厂老板的儿子。长得人模狗样,刚留洋了几年回来,说话都带着一股英伦味。那时候的吕君天真得近乎单蠢,那位年轻的公子哥儿不过是随意花了几招追人招数,就让吕君沦陷了。
那时候像是吕君人生的高光时刻。
投出去的文章接连出版,工作简单一帆风顺,还有了一个喜欢的恋人。
而桂伟明在这其中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背景板,只偶尔出现在吕君的生活中,却没有吸引过他一丝注意力。
正所谓盛极必衰,吕君自以为的幸福时光不过只存续了几个月,就直接跌落谷底。
公子哥的父母发现了这段在当时来看可以说是丑闻的恋情。
厂长夫人亲自找上门,用吕君的前途和大把的钞票半诱哄半威胁,让这个臭不要脸的变态工人离开他们的儿子。
可在年轻的吕君心中,爱情是神圣而不可亵渎的,他哪里肯让自己美好的爱情被这些世俗的东西所侮辱?吕君撕掉了厂长夫人开出的支票,拒绝了其他工厂的高薪,一脸倔强地告诉厂长夫人同性恋不是病,喜欢一个男人没有什么错。
厂长夫人没有耐心去听他的胡言乱语,转头回去就让人把吕君开除掉了,甚至还派了人到城中村里说三道四四处张扬,话里话外都把吕君形容成一个缠着男人不放的变态。
吕君一时间不敢出门,同租的室友怕他有病也纷纷搬走,只剩下吕君一个人。那时候的联络方式没有现在那么多,恋人的电话打不通,吕君去工厂又被拦在门外,他只好日复一日的躲在出租屋里看书写作,期盼着哪一日恋人会找上门。
可是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吕君把屋子里的书都看完了,等到他食欲不振瘦成了皮包骨,也没等来那个信誓旦旦说要和他好上一辈子的人。
后来桂伟明看不下去了,辗转托了关系找到了公子哥如今的住处,在吕君难得出门一次扔垃圾的时候状若无意地告诉了他。
果不其然,吕君找去了。
而彼时那人正搂着一个姑娘从家里出来,看到形销骨立的吕君,有惊讶有嫌弃,唯独没有心疼。公子哥用非常无所谓地口气对吕君说:“我也就图个新鲜,你还当真了?我们家就我一个,我肯定要结婚生孩子的啊!更何况你一个拧螺丝的,跟我在一块儿那么久够赚了吧?我妈给你的钱还不够你消费?”
那时是吕君第一次发现正常人也会失声的。
他不想去解释自己没有做的事,只想问问曾经的恋人,他们以前的那些山盟海誓算什么。
吕君胸口憋了很多话,可想说的时候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像一条忽然被拎出水面的小丑鱼,只能用力攥紧自己胸前的衣服,大口大口的呼吸。
那人见他这副模样,像躲病毒似的转身就拉着女伴走了。独留下吕君一个人,傻呆呆地站在路中央,似乎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窒息而亡。
还是背上突如其来的一个巴掌把他拍醒了。
趿着人字拖穿着大裤衩的络腮胡男人忽然出现,将他像提溜小鸡崽儿似的提溜了起来。然后在吕君来不及反应之际,一股脑将他塞进了回村的三轮车里。
那是‘碰巧’路过这边来收租子的桂伟明。
不小心围观了这一场十分前卫的情感闹剧。
这场闹剧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却余韵悠长。
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吕君生活的背景板都是一片惨淡阴郁而又毫无意义的灰蓝色。他不再相信感情,也不再相信自己,只成天埋头于阅读和写作中,靠着文字的力量汲取生存下去的一点养料。
而桂伟明,却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不知不觉地从这片背景板上显露出来。用一种缓慢却难以抹灭的方式,硬生生地在吕君单调的生活中挤出了一簇簇玫瑰色的髭须。
第87章谈对象
吕君讲起自己的这些过往时,语气非常平淡,平淡到郑海川一开始还以为他讲的真的是个“故事”。
郑海川的心情跟着吕君故事里主人翁的情绪上下起伏,一会儿骂那个公子哥猪狗不如,一会儿又叱那个厂长夫人狗眼看人低。直到最后主人翁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开着食铺的大胡子,偶尔给他送送菜,偶尔把在天台发呆淋雨的他扯回家,郑海川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吕老师到底讲的是谁的故事。
“吕老师,您……”
听故事入了迷,郑海川一直抱着果盘里的提子桃子哈密瓜在啃。却没想到吃到最后瓜竟然吃到了屋主人身上。
他努力咽下嘴里齁甜的水果,眼神噌亮地看向吕君:“原来您和桂老板也……?”
郑海川发现自己谈恋爱后,脑子好像没那么迟钝了。放在以前他肯定听不出来吕老师话里话外对桂老板的那么一丁点儿特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