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出了多大的事,要狠戾到把这么一批人全体处决?
血淋淋的红,还是夜漆漆的黑?
妙光越往深处想,越是心惊,月光下一张娇容,照得惨白惨白,怔怔站了一会,见那小侍女还跪在面前,无力地挥手,低声说,「你去吧,不管见到谁,都不要乱说话,那会没命的。」声音竟有点嘶哑。
那妙光伙同媚姬思蔷,把安神石放进若言枕中,这浓重的一笔,会是什么颜色的呢?
小侍女如逢大赦,在地上磕了个头,爬起来就赶紧走了。
中铸在他的纸上,写下了「公主」二字。
剩下妙光站着,春末夜里的轻风吹在身上,居然冷得打个哆嗦。
每一个作为,就是在属于自己的纸上画下一笔。
她按捺着满腹猜测恐惧,扶着墙走回去,侍女们看她脸色不佳,忙问,「殿下怎么了?若是吹了风不舒服,奴婢立即叫外头侍卫传御医来。宗庶长那边是不是也要告知一声,请他来看看?」
人是一张白纸。
妙光心里有一万个疑问,其中最害怕的一个正如心上悬石,恨不得抓余浪来问个清楚,正想点头说叫宗庶长来,话到嘴边,又猛然刹住。
「同国的宴会上,鸣王说,每个人都是一张白纸,每个人都能在这张纸上自由的作画,而且能做出很漂亮,很精彩的画。」妙光并没有亲眼目睹,只是后来听探子传来消息,叙述了过程,但她总是忍不住想象鸣王侃侃而谈的神采丰姿。
出了半天神,强笑道,「谁不舒服了?不过是刚刚仰头看月亮,又去看白灵花瓣飘落,脖子抬了半天,怪酸的。你们中间,不是说有一个精通按摩推拿之术吗?」
这种反常,是不是因为想到来日远嫁,漂泊万里,无所依归,产生的凄然才导致自己会和这侍卫多聊了两句呢?
一个二十来岁,看模样比较老成的侍女躬身答道,「奴婢会一点。」
如果媚姬在,她也许会和媚姬谈谈的,但现在媚姬和思蔷都被严厉看守,任何人不得探望,自己也遭到软禁,可以和自己说说话的,就只有一个侍卫。
「那好,就你了,帮本公主按按吧。」
只是看着白帛浓墨,忽然遥想起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心情罢了。
妙光被侍女们伺候着躺到软塌上,遣退了其他人,留下那个会按摩的侍女。
妙光其实也没指望他知道。
她一边享受着脖子被按压的放松,一边沉吟,然后问,「前阵子,有一天三更半夜,外头吵吵嚷嚷的,你听见了吗?」
中铸很不想在公主面前显得无能,但辩战这种事,他一个侍卫怎么会去关心。想了一想,只能老实摇头说,「属下不知道。」
那侍女按着的手劲稍松了松,很快又继续力道恰好地按下来,恭敬答道,「回公主,奴婢听见了。」
妙光看着他把东西小心叠了,收到怀里,忽然问,「你听说过当日西雷鸣王在同国王宫宴会上,和同国的大臣,还有西雷文书使团的辩战吗?」
「那是怎么回事呀?」
中铸只好闭嘴,把有着公主殿下墨宝的白帛轻轻吹干。
「嗯,好像是宗庶长处罚了几个偷懒的人吧?」
正要张口说话,妙光截在他前面冷冷道,「不必说感激涕零的话,本公主不是为了听这些才写的字。」
「偷懒的人?是在哪里当值的?」
感动之余,鼻子不禁有了一丝酸辛,想到自己离开,公主孤身留在宫里,不知是否要被软禁到出嫁之日,两下对比,自己更加惭愧。
「是守宫门的侍卫。」
他没想到妙光折腾半天,居然是为自己准备一张保护令。
妙光似出了一声冷笑。
中铸大为惊讶。
侍女在她身后,看不见她的表情,不由问,「公主刚才在说什么?奴婢没听清楚。」
签上她的名号,又从案几下寻出她常用的印章,在上面盖了一下,然后,对着那白帛一指,吩咐道,「你把这个带在身上。我就算失宠,仍是离国公主,将来你要是受了同僚上司的欺负,拿出这个来,可保你无事。」
「哦,本公主是说,」妙光眯起眼睛,盯着灯上跳跃的火光,幽幽道,「堂兄真是离国的砥柱,怪辛苦的。」
妙光拿过笔,在那两个字的下方,写了一行小字——此人忠诚可嘉,不许为难。
深夜,月挂天幕,白灵花落。
中铸赶紧双手奉上。
离国宫墙内,有层层门禁,持刀铁卫金刚怒目,森冷把守,也有弱女子抽泣幽幽;鬼影飘忽,人心思变。
妙光偏头瞧了一眼,「你一个侍卫,竟然会写字,也算不错了。这两个字不漂亮,但也有三分侍卫的气势。把笔给我。」
离国宫墙外,有陋巷密议,热血男儿壮志豪情,不懈计划,也有好下属踌躇为难。
中铸一咬牙,握着笔杆,在上面写了两个字——公主。
「我说罗总管,至少可以推迟个三五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