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铸去后,妙光独坐房中,寂然沉思。
妙光问,「你在哭什么?」
他跪下拜了三拜,深深看高傲而脆弱的公主一眼,站起来咬牙转身去了。
那人没想到忽然跑出一个人,像受惊小鼠般僵了,好一会才认出是公主,也不敢跑,从花丛后面过来。
中铸心潮起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是,胸前藏着妙光赐给他的保护令似乎会热,捂得心窝暖烘烘一片,却又和被迫离开的痛楚交织一片。
到了月光下,妙光才看清楚她穿着侍女的衣服。
「你走吧。」
侍女跪下小声请罪,「奴婢该死,惊扰了公主殿下。求殿下恕罪。」
顿了一顿。
「你把头抬起来。」
妙光朝对面的侍卫勉强一笑,低声道,「我说过了,就算失宠,我也仍是离国公主。」
侍女抬起头,露出十三四岁的青稚脸孔。妙光打量一眼,没有印象,大概是新派过来的粗役侍女。
外头立即噤声。
妙光也懒得问她姓名,只是有点好奇,「你在哭什么?」
妙光目光一凛,冷然道,「闭嘴!本公主正和人说话,谁再敢打扰,掌嘴三十!」
小侍女不敢不答,低声道,「回公主,奴婢在哭奴婢的姐姐,厨房送饭过来的熟人告诉我,她死了。」
门帘外等待的人已经不耐烦了,又开口催促,「公主殿……」
一边说着,一边眼泪又滴了下来。
自己的远嫁可以为王兄争取多点政治筹码,也算补偿了被自己背叛的王兄。
「你姐姐也是宫里头的侍女?处死了?」
既如此,嫁谁都是一样的。
「是。」
终此一生,我也不可能嫁给心中的那个人。
妙光了然。
「既然他要我远嫁,那我就嫁吧。」
离国宫规森严,犯错的侍女侍从被处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王兄并没有待我不好的地方,是我太任性。阿曼江边的事,还有这次寝宫的事,没有能够瞒得过王兄眼睛的,他知悉内情,却仍然留下我的性命,已经是念在兄妹一场的份上。」
妙光点点头,想了一下,又叮嘱道,「你年纪小,还不懂事,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庭院不是你哭泣的地方。就算你思念你的姐姐,哭也应该到下人居住的地方哭,今晚本公主被你吓了一跳。你不要害怕,本公主并不是问你的罪,只是看你可怜,教导一下你。像你这样深夜在宫殿旁幽怨哀哭,若是被管事的人现,恐怕你的下场会和你犯了错的姐姐一样了。」
公主脸上的笑意透着脆弱。
小侍女惊得瞪大眼睛,连连点头,又怯生生道,「公主殿下,我姐姐并没有犯错。」
妙光眼中流露出一丝挣扎,思忖片刻,最后放弃了似的,摇头道,「我不会再惹王兄不快。」
妙光毫不意外地淡淡一笑,「被处死的是你姐姐,在你心里,她当然不该死。」
既然要出宫,那么只要妙光愿意,他可以为妙光联系她信得过的朝中臣子,甚至王族长辈,阻拦这桩妙光不愿意的婚事。
「殿下,真的不是我姐姐犯错,所有的人都被处死了。」
他还是没有放弃为妙光效命的打算。
妙光一愣,「所有的人?你说的是哪里所有的人?」
中铸知道自己不被允许久留,借着最后时机,凑前了点,压低声音道,「这一走,属下恐怕难以再找到机会见到公主。公主若有什么吩咐,请现在吩咐。」
「大王寝宫……我姐姐是大王寝宫的侍女。」小侍女提起此事,神色充满惊恐,压着声音说,「公主殿下,宗庶长把他们全部处死了,所有的侍女,还有所有的侍从。厨房的人说,血染满了寝宫前面的一大片地。那天晚上杀人,他们哭着叫着,奴婢的姐姐……就在里面……」
这不是催促妙光去吃饭,而是暗示中铸向妙光的辞行,时间太长了。
妙光听见「大王寝宫」,心里陡然一寒。
「咳咳,」帘外响起了两声故意的咳嗽,一个女子的声音恭敬而干冷地传过来,「公主殿下,晚饭已经备好。」
回想起前些天晚上听见的惨呼,难道就是这些人被杀前出的?
自知犯下背叛的罪行,所以对王兄的处罚,会哭泣哀求,却生不出反抗之心。
宫中侍婢也分三五九等,能够到离王寝宫伺候的侍女侍从,当然是较为得用、小心谨慎的聪明人,也多少会得到离王的信任。
既是对鸣王的善意,却也是……对兄长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