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一忍,小时。”时岑说,“祂还在观察你,不能露出破绽。”
“他的基因链断裂了吧?”时明煦面上强作镇静,用心声小心翼翼地询问,“白色生物,是通过暂停个体生命流逝的方式来阻止基因链断裂。所以在将侍者的时间归还后,他就随之出现劣等畸变,是这样吗?”
“没错。”时岑应声,“小时,这解释起来有些复杂,等你先安全回去,我再”
“在人类所认知的三维世界里,没有任何生物拥有这样的能力。”时明煦打断他,“时岑,我们之前已经推断出第四轴就是时间。所以,这只灰白色生物与你所述的‘沃瓦道斯’,都是四维生物,对不对?”
这回,时岑默了片刻,才说:“是。”
“你能够来到此处,也是因为借助了沃瓦道斯的力量吗?”时明煦几乎不敢继续问下去,“时岑,祂祂就是178号吧?”
对方很轻地“嗯”了一声。
“那么,你为了来到这里。”时明煦说得艰难,恐惧从他心底遽然腾升,他甚至快要站不稳,“又同178号,签订了怎样的契约?”
“别担心,小时。”时岑温声道,“我没有直接与祂接触,也没有订立任何契约,不必为此付出代价——帮助我的人,是安德烈。”
时明煦闻言一愣。
而就在心声交流中,对侍者的惩戒终于完成,深灰色巨瞳在闭上的一瞬,彻底消融于空间内部。
已经成为青年的侍者捂着断臂,向时明煦投来怨毒的一眼。
与此同时,苍老如湖泊的声浪渐渐平息,寒冷褪却,但淡淡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尽。时明煦感到自己的意识体正逐渐浮空,思维也被迫一点点涣散,像流风间的柳絮飘向原野那样,他轻盈又迷离地飘向来处——
再睁眼时,暴风雪已经停歇。
但305室中的寒冷还没有褪却,目光所及的一切都被冰封,时明煦意识缓慢回笼时,才发现自己倒伏于沙发与茶几的空隙。
他在沙发底部,发现了那盒小小的立体拼图。
那些微缩于纸壳间的、黄金时代的城市建筑中,依旧点缀着绿色图块,在这颗星球上,人类曾经拥有过如此美好的家园。
但现在,一切都被打碎了。
时明煦艰难地撑起身子,朝窗外望了一眼——冰窟已经彻底被封死,侍者不在那里了。
收回目光后,他在靠近窗边的老旧藤椅上,发现了被霜雪掩埋的老妇人。
研究员踉跄着,用冻得紫红的手指,为她拂去表层松散的雪絮。贝瑞莎的整张脸都被冰霜覆盖住,眼睛已经闭上,皮肤褶皱间填满透明的冰。
她像是被定格在某一刻——而在她的胸口处,倒着被吹灭的半只蜡烛,同样也被冻牢固了。
她和蜡烛一起熄灭了。
随即,时明煦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吱呀”声。
他闻声回头。
身后,那间紧密的卧室门中,探出个乱蓬蓬的小脑袋。
沙珂眼睛红红的,身体都裹在被子里,她在同时明煦的一瞬对视间,下意识关上门——随即又后知后觉地打开,猛地扑向窗边:“奶奶!”
她撞在时明煦身上,已经顾不得对陌生人的恐惧,双手接触到冰层的瞬间,膝盖就软得没了力气。
被子滑落下去,沙珂跪在贝瑞莎的尸体旁边,惶惶然抱上去——但老人就连胸膛也冻硬了,半只蜡烛硌到她脸上,薄冰被淌出的泪水融化一点。
沙珂还在怔怔地喊:“奶奶,奶奶。”
“给她一点时间。”时岑的心声听上去也很虚弱,“小时,再去卧室看一眼。”
时明煦将拾起被子,重新披到女孩背上,紧接着,他走进卧室。
在靠近墙角、旧褥堆叠的破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男孩。
时明煦伸手探去时,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这是贺深。”时明煦轻声问,“时岑,我世界的贺深还活着,对吗?”
“是的。”时岑说,“他在城防所的集中安置点,贝瑞莎和沙珂也在那里。”
时明煦俯身,想将小孩从被子里抱出来——但就在托着贺深坐起时,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轻微声响。
时明煦弯腰,捡起一张薄薄的id卡。
这是他第二次捡起丹尼尔的id卡了,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小男孩,他是贺深的好朋友。
“时岑。”时明煦说,“我好像,有些懂得友情了。”
他将那张薄薄的卡片,重新放回贺深的口袋里。
随后,他联系了管辖七十七区的城防所,又等待了一会儿,才把贺深背到客厅的沙发上。小姑娘已经没有哭了,她在脚步声中抬眸望向时明煦,双眼通红。
“我不属于白日。”时明煦垂眸看向她,“沙珂,我是奶奶的朋友,她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你相信我,好不好?”
他迎着小孩的戒备,继续温声道:“如果你想,可以把那盒拼图玩具也带上。”
沙珂一愣,她攥紧的手渐渐松开。接着,她失魂落魄地趴到地上,在城防所自报来意的敲门声中,从沙发下摸出了拼图。
“先生,”她仰着头,因为哭过,声音还很粘黏,“我该怎样称呼您?”
时明煦摸摸她的脑袋:“叫我时岑就好。”
随即,他给城防所士兵开了门。
“先生。”为首的中年军官向他点头示意,“很抱歉,白日组织袭击普通居民,这是城防所的失职,我们会护送您回到住所,处理好后续事务。”
他说着,指了指楼道尽头——一小辆冰车已经在安静等候,周围分散着几个士兵,都嗬嗬喘着粗气,试图从冰层中铲出白日信徒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