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明煦打了个寒颤,踉踉跄跄地往305室去:“那么时岑,祂的存在方式究竟是什么?”
时岑沉思片刻:“如果所谓“积雨云”就是祂身体的一部分,那么暴雨、冰雹和眼下的大雪,又分别代表着什么?”
时明煦在撞入305室后迅速关上门,背倚在墙边,抹了把湿淋淋的、挂着碎冰的眼睫。
窗前的贝瑞莎似乎再度陷入沉睡,这样大的动静也没能让她抬起脑袋。
“暴雨,冰雹与雪,也都可能是祂身体的一部分。”时明煦斟酌道,“用常规生物学的角度来看待,我认为暴雨或许代表血液,冰雹代表骨骼,雪代表身体组织。”
这话说完,连他自己都顿了一下。
如果,如果照这样来想,对照到寻常生物身上
血液漫流,骨块散落,组织破败。
时岑将这种隐约的猜想说了出来。
“祂是受到重伤,还是正在死亡?”
进而,更多记忆涌入二人脑海——身处南方雨林时,“积雨云”与178号之间类似传承的交流声波,愈来愈重的深灰色,以及时岑当时某个一闪而过的推测。
“彻底变成灰色,或许就意味着生命尽头。”
时明煦立刻往窗边去,在烛光小范围的微弱暖意中,他推开锈旧的窗把手,望向天空。
深灰色绵长又沉重,在天地间拉出狭长又压抑的云翳,大雪纷扬,积水表面很快凝结成冰,又在房檐残垣间薄而隐约地堆积。
“但无论是受伤还是死亡,对侍者来说,应该都影响重大。”时岑终于短暂睁眼,他将倾倒的样本罐扶正,又抱着胡乱扒拉的猫咪来到窗边,擦净白霜凝结的窗面,与时明煦一起望着不同世界的雪。
寒冷,正企图笼罩一切。
“我更倾向于正面影响——毕竟此前那些笼罩灰雾的壁画已经证明,白日信奉的正是灰白色生物。”时明煦说,“而侍者面对神迹的降临,显然很兴奋,甚至称得上喜悦。或许,在178号传承灰白色生物的位置后,他也能从中受益。”
“所以他想要接触我。”时岑声音冷冽,“因为我被178号救过,但这种接触根本不怀好意——刚刚那种行为,不如直接说是谋杀。”
可时明煦沉默片刻,否定了他。
“不是谋杀。”时明煦说,“时岑,侍者就算再狂妄自大,外表也只有十二三岁,可你是个佣兵。在他不知道你我意识互换的基础上,推你下水就能杀掉你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或许入水的确是‘洗礼’的一部分,毕竟他真想将你当做同类。”
“那么,他推你入水前的话就是在泄愤。”时岑寒声道,“他之后还想把你往藤蔓上踹。”
研究员第一次在对方身上体会到如此不加掩饰的愤怒。
“我成功躲过去了。”时明煦将心声放得轻缓,“但,不知道侍者还会不会逃”
交流戛然而止。
下一秒,窗外结着薄冰的水泽忽然破碎,窟窿中很快攀出一个人影。对方的黑色斗篷已经不见,那些金发贴在耳侧,粘黏着惨白的皮肤。
侍者面上竟然没有愤怒,他注视着窗边的时明煦,继而抬起胳膊,指了指天空。
时明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深灰色。
深灰色的竖瞳,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凝聚,阴云在狭长的巨型瞳孔间奔涌,翻卷起森森寒意。在滚动的闷雷间,竖瞳逐渐清晰起来,又缓缓、缓缓扭转至一处。
瞳孔中隐约有一簇极小极小的火苗——那是倒映出的305室。
以及正在窗边、同其对视的时明煦。
遗忘
下一秒,暴风雪骤然降临——它与寻常暴风雪不同,漫天雪絮从巨瞳间流泻而下,云层也像是轰然坍塌,寒意顷刻啸卷天地。
时明煦看见,侍者浑身覆满冰霜,维持着攀在冰窟旁的姿势,甚至连指天的胳膊都还没有收回。
街道间尚且能够工作的广播也在此刻艰难地响起来,声音虽然已经调至最大,但依旧被狂风扯得稀碎,破破烂烂地飘散至各处,又随窗缝漫漶进屋内。
广播声断断续续。
“警告!由于极端天气降临,屏蔽型异变植株入侵城中近来出现洪水、冰雹及风雪灾害,进入特级警戒状态请低层内外城居民尽快联络城防所,前往灾民集中安置点。中高层居民紧密门窗,尽量避免外出。”
“资源库储备已经启用,生存物资将由军方统一分配至各城域请大家保持冷静,不要恐慌,如果需要帮助,请立即联系对应城域城防所负责人”
广播渐渐再听不清,耳边只剩下风声,老旧窗叶被吹得嘎吱作响,烛火也疯狂摇曳。
“小时,关窗!”
时明煦顶着巨大的阻力,艰难阖上窗户——那只深灰色竖瞳,早在暴雪风到来的霎那就被模糊掉,但凝视感并没有消失,打在窗面的每一粒雪都像是一只眼睛,眼睛透过擦花的玻璃,一次次逼近他,又被迫阻隔,徒劳叩在窗上,急促响动如鼓点。
但风声无法被斩断,风从缝隙间漫漶进来,带来细密的、融化的雪粒,屋内的湿寒越来越重,烛火也变得微弱,在晦色的方寸里几近熄灭。
“我这边没有暴风雪。”时岑飞速道,“现在甚至只隐约飘落一点雪粒,还是雨夹雪阶段——小时,祂是冲着你来的。现在赶紧用布条把窗缝堵死,拉好窗帘,不要让风和雪粒灌进来。”
“两个世界的灰白色生物行事如此迥异。”时明煦立即转身,寻找各种能用的东西,“这点也和178号差异巨大。时岑,两个世界的178号行动轨迹几乎是重合的,灰白色生物却不同——祂似乎无法同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沟通。那么,祂现在也应该和侍者一样,不知道你我已经互换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