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下游乃關中平原,青川十里,晨曦普照之時,視野極其遼闊。
雷震子負責送信,時常在天上飛來飛去,聽聞月姝葬身火海,他這廂正邊飛邊低頭抹淚之際,冷不防瞥見下界的河流里浮著一個姑娘。
是月姝!定睛一看,他猛地俯衝了下去。
而且還是個活的!霎時喜出望外,雷震子激動道:「月姝!月姝,快醒醒!」
刺眼的光倏爾照進眸中,月姝幽幽睜眼,緩了好一會兒才將昏迷前的記憶接上。
其實初見雷震子時,她也是有那麼幾分畏懼的,但秉持著不可以相貌待人的理念,久而久之,她便被對方的憨厚所折服。
而此時此刻,望著這張青面獠牙的臉,她竟是覺得萬分親切。
她得救了……劫後餘生的欣喜化為淚水,月姝眼眶濕潤,嘶啞著嗓子開口,第一句話便是:「哪吒呢?」
沒急著答,雷震子背上她起身,神情很是難以言喻:「先回去,他瘋了!」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天光大亮之時,那道踽踽獨行的身影仿若猝然崩塌的擎天柱,手撐一把沾滿血污、近乎透不進絲毫光亮的長。槍,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墨發散落兩側,他眉眼隱在陰翳中,形容破敗,蒼冷決然。
沒了……他的月姝沒有了。
這世上大抵不存在無緣無故的偏愛,但就正有這麼一個人願意毫無保留地,將滿腔柔情悉數傾注於他。
那樣溫軟如水、純澈善良的姑娘,這麼多年了,他都捨不得碰一下。
他答應過要帶她回家,可卻讓她一個人身陷囹圄,香消玉殞……
手指深陷廢墟,緊攏了一把燒焦的齏粉,哪吒喉頭滾動,手臂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心上像被挖開了一個偌大的口子,鮮血淋漓,但卻感覺不到疼,只有令人窒息的荒蕪。
屠戮了整整一宿,眾人以為他當是已經筋疲力竭,不承想,那佝僂的脊背一動,他霍然起身,又祭出了手裡的火尖槍。
四周屍橫遍野,許是已然冷卻,利刃捅進去,竟是不見鮮血噴涌,皮肉撕裂的聲音再度不絕於耳,聽得人毛骨悚然。
殘肢斷臂愈漸堆積成山,他像極了一個嗜血的魔頭,要將所有人挫骨揚灰。
見此情景,月姝整個人都愣住了,呆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哪吒!」
秋風蕭瑟,塵埃四起,像是提線的木偶驟然卡頓,男人為之一怔。
鮮血沿著鋒利的寒刃流淌,碎裂呈珠,直到又一聲清脆自耳畔響起,他才確認不是幻聽。
驀然轉身,正是見遠處立著一道纖細的身影,亭亭似月,嬿婉如春。
暗沉的眸轉為明亮,捏著頭顱的那隻手霎時鬆了,許是害怕自己這副模樣會嚇到她,哪吒僵站原地,未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