杵在台階下的盈蕊見了,「咻」地跳了起來將人擋住,示意其莫要出聲。
尚茗抬眼朝正屋一瞟,驀就心領神會。
盈蕊拽著他朝耳房而去,笑呵呵道:「走走走,快幫我燒火備水去。」
院中恢復寧靜,只余草木迎風起舞,未有人留意到不遠處的翠竹林間正藏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桑洇面色陰沉,眼神冷厲,雙手不自覺緊握成拳。
前幾日邢澤特來提醒,言魔尊就快出關了,催促他儘快獲取記載了蓬萊秘辛的機括圖,完成魔尊交代的任務,返回修羅族。
雖說是肩負使命而來,可於他而言,若是梓菱能對他動情,他便願意為了她就此與修羅族劃清界限,入贅蓬萊,與梓菱同生共死。
可誰知,竟半路殺出了個三太子呢?
桑洇不由嗤笑,也不知是在笑誰,狹長的眼眸中乍現出幽綠光芒,渾然已是一副修羅族人該有的模樣。
嫉妒與渴。望在他胸腔間愈演愈烈,幾近扼住他的咽喉。
他轉頭眺望蓬萊地心所在的方向,據魔尊所言,機括圖就在那裡。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桑洇消退眼中的魔氣,恢復黑白分明,難以決斷的情愫再一次於心底糾纏敵對。
作者有話要說:
「清陽曜靈,和風容與。」出自阮籍的《詠懷詩十三》
「春風扇揚,花樹如錦。」出自《洛陽珈藍記》
第44章春心漾(五)
暮去朝來,光陰荏苒,不知不覺,哪吒在蓬萊的閒適日子已過去半月有餘。
因著梓菱渡給他的一千年修為,他無需閉關,白日在華陽洞內練功,夜裡在羲和軒的書齋內看兵書,委實愜意得很。
只不過太久沒人同他打架了,像他這樣以征伐四方為樂的人,終究還是覺得少了些什麼。
燭火輕燃,照得書齋內四處亮堂堂的,哪吒自檀木椅上起身,手捧兵書行至桌前,活動了會兒筋骨。
他曲臂敲了敲脊背,旋即轉頭,朝月洞門外望去。
那廂梓菱猶在寢房的書桌前處理公務。
桌上堆了好些簿冊,旁側放著的紗燈透出幽幽燭火,在姑娘的面頰上鍍了一層淡淡的光暈,愈發顯得她面如杏花微雨,眉似遠山青黛。
梓菱時而翻動書頁,時而提筆蘸墨,偶爾還會稍稍顰眉思索。
望著她伏案疾書的模樣,哪吒滿心滿眼皆是歲月靜好之感,頓時覺得哪怕徹底棄了那身戎裝也沒什麼不好的。
此情此景勾起了他內心深處的回憶——當年在凡間征戰之時,常與眾人議事到深夜,而月姝縱使昏昏欲睡,也仍舊會在營帳中亮著一盞燈等他。
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只要明日不出戰,他斷然是不會放過她的。
可這段美好的往事,終究是因他的薄情而變得不堪回,每每想起,都猶如他現在這般,整顆心似被一張大網蒙住,沉悶得有幾分心慌。
他再一次捫心自問:若是梓菱恢復了記憶,他們之間又會如何呢?
她會否因他的全力彌補而寬恕自己,不計前嫌?又或者是因他的欺騙而與他割袍斷義?
透過擋在眼前的書卷,深深地注視著那玉貌花容的一張臉,男人沉靜無波的外表下思緒翻湧。
他想,待他們有了孩子,哪怕忘憂泉水真的出了差錯,梓菱應當也會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對他網開一面吧?
如是思忖,哪吒緩緩深吸了幾口氣,將內心的惴惴不安悉數壓下,旋即放下兵書,信步跨出了月洞門。
寢房內燃了茵墀香,縷縷若有若無的白霧繚繞於房梁之上,香氣清淡雅,有撫平心境之效。
哪吒端起圓桌上那碗雪梨燉燕窩,抽了把椅子來到梓菱身旁落座。
他今日穿的是一身雲錦繡銀紋的青色箭袖,瞧上去沒有平日裡那般凌厲,舉手投足間平添一股溫潤氣息,與腰間掛著的明月珠相得益彰。
梓菱抬頭瞟了眼,對他這身衣裳很是滿意,唇角輕揚道:「你的兵書看完了?」
「看累了,休息會兒,」男人答道,旋即舀起一勺燕窩送至對方面前,「來,再不吃該化了。」
梓菱張口去接,咽下後,她舔了舔唇道:「你也嘗嘗,甜而不膩,很好吃的。」
「我又無需美容養顏,吃這個作甚?」盯著她瑩潤的朱唇,哪吒又餵了一口。
手中的帳簿尚未核對完,梓菱無暇分心,便沒再接話,仍由他一勺一勺地將燕窩餵進自個兒口中。
半晌,哪吒將空碗擱至一旁,湊近了些,伸手環住了她的月要。
夜色沉謐,清風從窗欞的縫隙間鑽入,擾動床架上懸著的綃紗幔帳,投於其上的燭影也在輕輕晃動,一如男人此刻躁動不安的內心。
他的手早已挪到了領口之下,手指骨節分明,覆在秋光色的綴花煙羅衫上,自修。長指間顯露的挺傲風姿,惹人浮想聯翩。
可縱使他百般撥弄,對方卻仍舊只專注於手頭的事務,並未有絲毫動容。
注視著她眉眼沉靜的側臉,哪吒疏朗清雋的眉宇輕挑,不由對自己的美。色起了幾分懷疑。
喉頭上下滾動,盛著渴念的眼底染上了幾分急躁,他索性站起身來,將人抱起,坐在了她的那把椅子上。
「唔,」後月要忽地一硌,梓菱下意識避開道,「你小心點兒,差點兒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