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意从心底燃烧到四肢百骸,谢无猗死死咬住嘴唇。在这个毁掉一切的人面前,她连恨都不知道该从何恨起。
他到底是谁的人,为什么要入乔府,为什么要害乔椿?
双拳被两个人同时握住,谢无猗起伏的肩膀便如漂浮于汪洋的孤舟,终于停靠在了海港。
不,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不能遂了他的心。
乔蔚,想想你的目的。
两年来,你从邛川查到泽阳,揪出一个逃兵,找到一个叛徒,已经很好了。
闻逸是该死,但他被关在这里是因为手中有褚余风的把柄,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实证让犯罪者伏诛。
至于闻逸的身份,大可以把他安全带出去后慢慢调查。
谢无猗的手缓慢地松开,反握了握萧惟和花飞渡。她吐出一口气,面色沉凝成冰,看不出一丝裂痕。
“花娘,您在外面守着吧。”
一步,两步,谢无猗走近闻逸,走近让她剜心割肉又柳暗花明的西席先生。
自他们进入江南庄以来,机关里除了火把便再无光亮,可在关押闻逸的暗室顶壁竟透入一缕惨淡的月光。谢无猗的目光移回闻逸脸上,正好他也抬起了头。
“终于来了呀……哈哈!欢迎光临。”
闻逸被打得浑身是伤,狰狞的口子愈合又裂开,好一副狼狈的模样。谢无猗透过蓬蓬的乱直视闻逸的眼睛,沉声唤道:
“先生。”
多年前,乔椿请闻逸教谢无猗念书,她一直都是这么称呼他的。
现在,谈笑风生的先生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子。
闻逸明显怔住,吊着手臂的铁链也随之一震。很快,他诡异地笑了两声,嘻嘻哈哈道:“是小蔚呀,怎么,你钓到金龟婿,给为师报喜来了?”
“先生说笑了。”谢无猗嘴角勉强抽动了一下,复冷声道,“多年不见,没想到先生居然落魄了。先生孤零零住在这里,吃得可好,关节痛的毛病还犯吗?”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闻逸活动着脖子咯咯笑道,“小蔚好不容易见到为师,居然不着急说正事,还能关心为师,为师甚感欣慰啊……”
谢无猗面无表情地看着闻逸。他们闹了半夜,和闻逸废话这么长时间,江南庄始终没有一个人出来,她说只有他一个人在这也没有被反驳,说明这个庄子中原本的人手确实已经转移走了。而闻逸还没被饿死,必然有人照顾,如果不是藏在暗处就是通过江南庄另外的入口进来的。他和纪离珠念了相同的诗,他们二人定有联系。
“当然要说正事,”谢无猗抱臂,右手有节奏地点着,“但我问,先生就一定会答吗?”
闻逸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阵,手中忽地一弹。一道白光飞掠而出,萧惟刚要上前,谢无猗早已挥手将闻逸打过来的东西握在掌中。
她展开手掌,见里面躺着一枚陈旧的骰子。
“别人问我肯定不说,但小蔚开口,为师总是要解惑的。”闻逸把玩着自己手中的另一个骰子,煞有介事地对谢无猗眯眼一笑,“从前没有机会,怎么样,陪为师玩几局?”
他想赌。
很好,想赌就说明他并没打算咬死不开口。
谢无猗嘴角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抛了抛骰子。
“好啊。”
知道萧惟会反对,谢无猗直接竖手止住他的动作。这世上没有百分百有把握的事,若不兵行险着,她永远不会有向前走的机会。
再说,相比于萧惟和封达,谢无猗更清楚该如何与闻逸打交道。
曾经聆听他的教诲,如今就由她来让闻逸知道,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果我赢了,先生就必须回答我的问题。”谢无猗低下头,“如果我输了——”
闻逸扯着锁链盘膝而坐,接过谢无猗的话,“如果你输了,输一局就脱一件衣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