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一路,这回还不等封达询问,谢无猗就解释道:“这里的一切都源于唐代诗人元稹的一诗。”她默了默,才继续喑哑地开口诵读,“何处生春早,春生鸟思中。鹊巢移旧岁,鸢羽旋高风。鸿雁惊沙暖,鸳鸯爱水融。最怜双翡翠,飞入小梅丛。”
花飞渡的神情变幻不定。江南庄中,从春生阁的名字,到开启书阁的喜鹊烛台,到十二只回旋盘绕的木鸢,到百鸟朝凤图,再到翡翠玉环,他们走的每一步都在这《生春二十·其十一》中有所对应。
正因萧惟和谢无猗同时猜到了谜底,才会在山洞石壁上寻找翡翠鸟的踪迹。而花飞渡只知道谢无猗写在手心里的“翡翠”二字,自然会直接想到玉石。
萧惟是皇子,广读诗书,听说过这诗并不奇怪,但谢无猗只在两个地方见过这诗。
一处是她母亲花弥留下的手迹,一处是谢宗义珍藏的华漪的小像。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们呢?
谢无猗很快撇开这点疑惑,进而想到就在进主阁前,她现贴对联的鱼鳔胶是崭新的,这说明提示的线索刚刚被人换上。
会是褚瀚吗?
可如果江南庄真的是褚瀚的暗室,帮他设计建造的那个人是谁呢?
为什么他会选用一并不广为人知,却是花弥和华漪同时喜欢的诗作为题眼?
他们与花飞渡所说的那个神秘组织有关系吗?
谢无猗解开了江南庄机关的谜团,却又有无数个新的谜团扑面而来。但她没有时间裹足不前,既然有人给她抛了这么明显的诱饵,不去会会他岂不可惜?
心念及此,谢无猗闭目缓了缓,很快冷静下来。
“王妃,我还是不明白,”封达挠头问道,“为什么我们不走坚固的石桥,而一定要去找那什么‘翡翠’呢?”
“那不是石桥,应该是皇陵中常用的一种连环翻板,我在江湖上有所耳闻。”花飞渡解释道,“沙土是用来掩盖翻板裂缝的,桥下应该埋了刀刃,人走到中间会掉下去,桥面翻转之后就再也出不来了。”
她说得神乎其神,封达偏偏不信。他噘着嘴,从石洞边搬起一块大石头,顺着石桥滚去。起初石头走得还算平稳,可在滚到桥面三分之一的位置时,石桥忽然抖动,竟以一点为轴转了半圈,桥下翻出来两排尖刀,转眼就将石头割成了好几块。
好快的刀!
看着那白森森的刀阵,封达不禁头皮麻,谢无猗冷笑道:“要是人落下去直接血溅当场,可不是‘飞入小梅丛’吗?”
她宁愿和人拼杀,起码人会累会有破绽,总能找到突破口,而这些精准无误又不知疲倦的机关实在是令人头疼。
封达闻言,连忙抱头蹲在一边,“属下再也不敢违拗王妃了!”
谢无猗扫了他一眼,又看看萧惟和花飞渡,点头示意,“走吧,都到这里了,下面是人是鬼总要去见一见。”
与之前的机关不同,进了这扇门,两边是暗格交错的小室,布满了锈迹斑斑的刑具和凝固黑的血迹,大概这就是当初关押范兰姝的地方了。
暗牢的布置虽然可怖,好歹也是人的地界,更何况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因此并不觉得有什么。
谢无猗一边走一边估算,范兰姝说得没错,这条通道又深又长,的确比万春楼大上十倍不止。她转头看向萧惟,“褚瀚有本事动私刑?”
“不一定,”萧惟低低回答,“我倒觉得这些暗室起初不是关人的,更像是……”他迟疑了一瞬,脸色不太好看,“武库。”
谢无猗眯起眼睛。
武库——那就意味着动兵了。
萧惟的判断不会有错,褚余风掌管兵部多年,褚瀚又是私建武库又是埋火药,这父子俩到底想要干什么?
难不成他们身为毕安降臣,还想纠集旧部造反吗?
这种被人蒙住头打了一拳,有力气却不知该往哪使的感觉太难受了。
走了近一盏茶的时间,众人终于来到走廊的尽头。在最远处的那间暗室里,一个蓬头垢面的囚犯被几条铁链拴住,只要稍有动作,那挂满了绿锈的铁链便哐啷作响。他浑身是伤,依旧不知疲倦地疯疯癫癫地左右跳动,口中念念有词。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那个烟雨中……”
一听到这个声音,谢无猗顿时握紧了拳头。
闻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