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萧惟一把将谢无猗拉到身后护住,上前一步死盯着闻逸,“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向来都是懒洋洋的,如今那双深邃的瞳眸中翻起剧烈的风雪涛浪,掷地有声的话在暗室中重重回响,令天地都黯然失色。
谢无猗扬头看着萧惟,感觉到他周身弥漫的杀意,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闻逸对此浑然不觉,他靠在锁链上悠悠然笑道:“燕王殿下,这可是我们家小蔚啊,您能替她做决定吗?”
萧惟眉心一抖,闻逸叫他燕王而不是代王或襄城王,他果然还与外界有联系。
能这样气定神闲,必然有所倚仗。
可闻逸也没说错,萧惟可以陪着谢无猗,可以和她并肩战斗,却唯独不能替她做决定,这是他一直以来的隐痛。
心口被淬了火的钢针猛然刺中,一盆冷水径自泼在萧惟头上,让他紧绷的脊背软绵绵地塌了下去。
谢无猗隐隐叹了口气,从回到泽阳算起,她已经在萧惟身后藏得够久了,不能一直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保护,这个恩她受不住也还不起。
于是,就像萧惟每次安慰自己一样,谢无猗双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用力握了握,轻声道:
“殿下放心。”
萧惟不说话,默默地退到一旁。谢无猗盘膝坐在闻逸对面,见他从墙角摸出一个骰盅,推到她这边,“小蔚,好好检查一下吧。”
谢无猗扫了一眼三个骰子,并没有细看,便随意地交了回去。
“押小。”
别太自信啊。
闻逸讶异地挑着眉,对谢无猗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颇有兴趣。他将信将疑地抱起骰盅摇了一阵,将骰盅倒扣在地上。
暗室里静得呼吸可闻,封达恨不得把脸都贴到骰盅上,谢无猗却在观察闻逸的表情,压根没留意他手上的动作。
而谢无猗看不见的是,萧惟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她身后,眼中是藏不住的担忧和沉痛。
开盅,骰子十点,为大。
萧惟一下子握紧了背在后面的双手。
闻逸“呀”了一声,不怀好意地笑道:“小蔚,愿赌服输吗?”
大不了严刑逼供,为什么要和他赌?
萧惟咬紧牙关,他倒不是介意谢无猗和别的男人周旋,他只是暗恨自己的无能,不能替她扛下这些危险。萧惟强忍住把闻逸碎尸万段的冲动,可谢无猗却摇摇手指表示无事。她默了一阵,将自己左边的耳坠取了下来。
谢无猗嫣然一笑,唇角带着十成十的真挚,“先生,女为悦己者容,你没说不算饰。”
对付疯子不能用正常人的思路,闻逸想耍诈,那就看看谁技高一筹。不然,她为什么不让花飞渡出手呢?
两道目光交汇,似是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暗室里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
良久,闻逸才爆出大笑,引得锁链震动不止,“好啊,好啊……不愧是为师教出来的好姑娘。来,我们继续!”
谢无猗双手置于膝头,依旧押小。
没有人再说话,闻逸哼着曲,看谢无猗的一对耳坠,几只簪和身上的披风都落在了地上。一头微黄的长披散下来,在月光和火光的映照下,闪着愈微弱的光点。
闻逸盘着骷髅一般的双腿,干瘦的手中晃着骰盅,笑吟吟地看向谢无猗,“小蔚可要想好,再输你就真的要脱衣服了。”
连输了六局,谢无猗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对自己接下来可能承受的羞辱浑然不觉。她淡漠地开口道:“押小。”
闻逸不觉眉头微蹙,连押七次小,一点犹豫都没有,她是故意隐藏实力还是什么?难道她忘了她拼命来见他的目的了吗?
也许是时来运转,闻逸这次开出三点,谢无猗终于赢了第一局。
“好好好,”闻逸轻快地笑道,“小蔚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谢无猗右手指在左臂上缓慢地画着圈,这样的机会不常有,她必须斟酌好每一次开口问话的内容。
“先生还有家人吗?”
闻逸明显一愣,他没想到谢无猗问出的第一个问题竟是这个。闻逸打了个哈欠,春风满面道:“有啊,小狗窝里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为师还挺想他们的。”
他的家人还活着,看来他是心有牵挂,不然不会在江南庄苟活至今。
这就好办了。
谢无猗在心里迅盘算着,口中不经意地说道:“继续,押小。”
仿佛是得到巫堇庇佑,谢无猗的运数好起来了,她连赢三局,步步逼迫闻逸说出他深藏的秘密。
“两年前,我爹在峨冕山改道,先生是去哪里送的信?”
“合州。”
“谁把你关在这的,为什么不杀你?”
“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哈哈哈……为师手里要是没有把柄,褚余风那个老东西早就把为师剁成肉酱了。”
“证据在哪?”
兜了这么长时间的圈子,谢无猗终于问到了重点。
“小蔚,为师已经告诉你了,就在这庄子里呀。”闻逸瞄着门外某个方向,表情阴晴不定,若不是暗室里光线太过昏暗,恐怕又会被人看出不少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