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住的地方離璃月港挺遠的,在瑤光灘與明蘊鎮中間,一頭靠海一頭靠山,落著一處小村莊。
抬眼就能看見龍脊雪山上刮著永不停歇的暴風雪,黑壓壓暗沉沉的落在人心頭。路上,志才勉強止住眼眶裡的熱意,跟白朮提了提他妹妹的狀況。
「我們一村人都是從明蘊鎮搬出來的,那邊之前出了事,住不得人,活著的大家在這邊建了房子,出夜泊石的幾個礦口都有魔物盤踞,我們不敢回去繼續採礦,這幾年只好捕魚為業。」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邊兩頭都靠,好歹有個退路餓不死人。
明蘊鎮前兩年發生了一場慘烈的礦難,又慘遭魔物的進犯,如今鎮子死氣沉沉,已經成了無數丘丘人盤踞的地盤。
「小月她之前貪玩,趁我們不注意跑進了山,不知道從哪扎進一個礦洞裡……」志才喉嚨顫抖著,差點又忍不住眼淚。
這一片的礦洞很多,一大半隨著當年的礦難坍塌,還有幾條礦道里都被代代鎮民採集個乾淨,經過災難震動后里面也危險的很,甚至都不知道會通往哪裡。
現今村子不大,家家戶戶的互相扶持著,少了個孩子全村人著急,魚也不撈了山珍也不採了,滿山找孩子,志才找了兩天,一咬牙一跺腳潛入了明蘊鎮,想看看小兔崽子是不是從礦道里繞到那裡頭去了。
人沒找到,他反而被一群丘丘人發現了,肌肉虬結的巨型丘丘人打他跟玩兒似的,妹妹沒找到,他被一群魔物圍著錘,眼看小命就要交代在這了,撞到頭後嘴裡昏昏沉沉的念著妹妹,卻沒再感覺到疼。
志才從眩暈中緩過來後,發現剛才囂張的魔物們不知何時倒了一地,他身邊躺著一個姑娘,正是遍尋不到的小月。
把小月接回家後,卻發現孩子怎麼都醒不來。
「已經一周了。什麼方法都用過了,一開始怎麼都醒不來,後來醒了……」志才苦澀道,「就開始襲擊我們。」
「實在沒辦法了,我只好把她關起來,然後自己去城裡找醫生。」
怕得了怪病的小月傷到人,志才將她關在靠近村莊邊緣的木屋裡,門窗緊鎖,從外頭各上一把鐵鎖,還未靠近,亞爾斯就聽見野獸喉嚨里滾出的嘶嚎聲。
木屋前愁眉苦臉的蹲著兩個人,見到他們後一愣,連忙起身迎上來,眼巴巴的看著他們:「大夫,是大夫嗎?!」
「大夫快幫我們看看這孩子,發癔症一樣,志才出去這兩天開始不吃東西,現在吃啥吐啥……」
志才一下慌了神,本就不好的臉色又白了兩分,抖著手去開鎖,捅了好幾下沒捅進鎖眼兒。
鎖頭落地傳來沉重的聲音,志才衝進屋裡去,白朮還沒踏進去,亞爾斯眉頭一緊,拉著人退後了兩步。
志才嗷的一聲慘叫,被一道影子撲倒在地,以他為踏板沖向門口——
對方不是敵人,亞爾斯留著勁兒,連綁人的都不是硌得慌的鎖鏈,風凝成一道匹練劃破空氣,將矮小的身影結結實實綁成了青葉粽子,只剩下一個腦袋在外頭來回甩動。
小孩子看著才七八歲,和羅小妹差不多的年紀,臉上蹭了好幾道灰,一雙大又圓的杏眼裡沒了靈動,滿是猩紅,如同一隻野獸。
旁邊的兩人魂都快飛了:「我們之前才餵她吃了飯,她還被綁著呢!」
志才捂著被狠蹦一下的肚子,鐵青著臉色撈起一旁落在地上的繩子。
繩子從中間被頓物磨開,亞爾斯垂眸一看,就認出來是什麼痕跡:「牙齒磨的。」
「牙?!」志才道,「她上個月還在換牙期啊!」
白朮蹲下身,衣擺拖在地上,一手去掌孩子狂躁搖晃的頭,小月力氣奇大,他根本按不住,還是亞爾斯過來幫的忙。
白朮撩開她的上唇,一口小白牙露出來,犬齒尖銳到脫離常人的牙齒模樣,和亞爾斯的尖銳犬齒更為相似。
「我看看她的手。」
青色匹練蛄蛹著分出一頭把她細瘦的胳膊拉出來,小麥色的手腕兒上一圈繩子勒了好幾天磨出來的紅痕,白朮撈起來胳膊,把衣袖往上一捋,一直卷到肩上。
一道墨色的紋路開枝散葉一般從衣服里舒展出來,柔軟的枝條一直延伸到上臂三分之一處。
幾人驚呼。
「小月之前身上有這東西嗎?」
「她閒的沒事畫的?」
「家裡哪有那麼多墨水……再說我走之前還沒有呢!」
收到白朮眼神示意,亞爾斯將粽子提進了屋,順便清場:「家屬在外等候。」
咣的一下,門擦著志才鼻尖兒關上。
木屋裡陳設簡陋,只有一張被踹翻在地的椅子和一張鋪了一層褥子的板床,半搭在上面的枕頭被咬破一個洞,填充物灑了一地。
小月身上的圖案肯定不止手臂上那麼一截,束縛著她的元素一放一收,唰唰幾下系住四肢,把粽子葉剝了。
亞爾斯依舊牢牢控制她的頭,以防她去探著脖子咬白朮。
兩個箱子嘭咚一聲落在身旁,白朮解開孩子衣服,紋路從胃部為起始,一個黑紅色的圓形,種子一樣盤踞在皮膚上,生發黑色的「芽」一路往上,順著一側開散,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有些瘦,包裹著肋骨的一側皮膚半展著葉片,一直攀附到手臂的位置。
疑難雜症在白朮腦子裡都有一套專門的記事本,有事沒事自己溫故而知,遇到那萬分之一了才不會無頭蒼蠅亂撞,這一次病人身上的特徵十分明顯,他很快找到了應對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