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的,巫馬姳的夢裡既沒有媯海塘,也沒有媯海城。
或許是祂白天才見過媯海境的緣故?
祂瞧見媯海境從門外走進來,他步履匆匆,好似很心焦的模樣,「巫馬姳」和他打招呼,他才勉強看了她一眼。
「皇兄因為什麼事情才發火?」媯海境在門口停下來。
「巫馬姳」簡單交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媯海境聽完之後也是久久無語。
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似乎也不能責怪府上的這些奴才。
病榻上的媯海塘正在發火,從他的身上完全看不出從前翩翩君子的模樣。惡疾將他折磨得眼窩深陷形容憔悴,他發火的樣子像一隻惡鬼。
媯海境不由得看了一眼旁邊的「巫馬姳」,見她神色不變,不由得感慨她對皇兄是真愛,即使皇兄變成這個模樣,她也能夠不離不棄,反而在床邊輕聲安慰:「殿下莫要動氣,這些奴才犯了錯,把他們發賣了就是,或者稟明陛下,陛下是殿下的親父親,難道還能不在意殿下這個兒子嗎?」
「巫馬姳」這話說得很有水準,她知道媯海塘現在最在意的就是陛下到底重不重視他這個兒子。
「巫馬姳」把媯海塘安撫好,又叫人把這些犯了錯的奴才拉下去,她雷厲風行的樣子讓媯海境覺得恍惚陌生,可是一轉頭她還是那副溫柔嫻靜的樣子。
兩個人出了門,媯海境問道:「這些人你準備怎麼處置?」
「找人將他們發賣。」
「巫馬姳」說:「王爺已經病了有一段時間,府上人心不穩,如今還鬧出這樣的事情來,如果處置不當,以後還會出事情。」
媯海境:「人貪生怕死也是正常,我從前聽說得了瘧疾的人十有八九都逃不了一死,皇兄有御醫保命,這些奴才卻沒有,他們怕是正常的事情。更何況他們得了瘧疾,也不會有人給他們醫治……」
只怕是茅草一裹扔出門外,更殘忍一點就用火燒死。
他們怕主子的病還沒好,自己就染上這絕症,他們只是賤命一條,沒有太醫給看,也吃不起昂貴的藥材。
媯海境道:「如今皇兄這個境地,就算之後治好了,一旦落下了什麼病根,也不會再得到陛下的重用,所以皇兄在很多人的眼中都是一個廢人了。」
他朝她投去探究的目光:「巫馬小姐又是為什麼對皇兄不離不棄呢?如果皇兄一旦出了意外,你也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
這個世道對女人嚴苛,男人可以另覓歡,女人卻要從一而終。
「巫馬姳」這麼做就是完全把自己的路給堵死了。
「巫馬姳」從這個男人的眼睛裡讀出了憐憫,她和他並不熟悉,她是他丈夫的弟弟,「巫馬姳」也不會和他說真話,於是她拿出那套說了千八百遍地說辭:「我對王爺的心從未改變過,如果王爺出了什麼意外,我願伴青燈古佛一生。」
她斬釘截鐵的言語讓媯海境一時忘了言語。他原本只是想試探她的,巫馬姳的愛來得莫名其妙,雖然兩個人是未婚夫妻,可巫馬姳和兄長之前又沒見過面,巫馬姳怎麼就突然對兄長情深意重了?
可要說這其中有什麼陰謀,媯海境也想不到。他兄長身上還有什麼可圖謀的?而且巫馬姳不惜賠上名節又能從他兄長身上得到什麼?
這一切似乎真的只能歸結於巫馬姳對他兄長愛得太深。
不過當時「巫馬姳」還說了一句:「境王殿下好像很心軟,剛才是在可憐那些奴才嗎?或者妾把他們交給殿下處置也是可以的。」
媯海境說:「就按照你的方法處置,王府是皇兄的,你是皇兄未來的妻子,是未來的女主人。」
媯海境那時候是認可巫馬姳的身份的,他覺得一個女子能對一個男人做到如此地步,且家世樣貌都不差,這個男人但凡有點良心,都不應該辜負她。
所以當初京中傳來消息,媯海城登基,要納巫馬姳為妃。第一個坐不住的反而是媯海境,他對皇兄說:「天下人人皆知,巫馬姳是皇兄的未婚妻,如今皇帝卻要奪弟媳為妻,簡直是皇室的醜聞,也是想羞辱皇兄,臣弟願進京把她帶出來!」
可是媯海塘說:「不過是一個女人,怎麼能讓你孤身涉險?」他長嘆一口氣,似乎十分為難:「阿姳確實對我一往情深,又在我危難之際捨命相陪,可我不能不管跟隨我的這些弟兄們的死活,我不能為了她一個人讓兄弟們去冒險……」
媯海塘並不準備去救巫馬姳,他只是道貌岸然地說:「事成之後,我不會因為她的過往而嫌棄她,就算為這樁舊事,我也會保她一生富貴平安。」
媯海境只是覺得可惜,不過媯海塘是他的兄長,他也不會覺得兄長有什麼錯誤。
白晝的夢境被士兵的喧鬧聲打破,還有喜妹憤怒的阻攔:「你們想幹什麼?我家小姐已經睡下了,你們想要搜查有陛下的命令嗎?」
白晝突然被吵醒,心情很不好,尤其當她穿好衣服,走到門前的時候,看見士兵拔劍對著喜妹。
祂的臉一下就冷了,「你們在做什麼?」
祂的聲音像利劍劈開玉石,眾人停下了聲音,不約而同地往祂的方向看去。
所有人在那一刻,都忽然明白了陛下強搶祂入宮的原因。
祂的美,不僅在皮和骨,更在於身姿神韻,秋水為神玉為骨,說的就是這樣的美人,像一把不可直視的名劍,在寒冷的月光下閃爍著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