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晝突然有那麼一點理解巫馬姳的憤怒,隨著祂在這裡待的時日越長,祂無聊的時候就從浩瀚的記憶海里撈出這個人類的片段,一個被瘋道士帶走的名門閨秀,童年的經歷讓她極度地渴望被愛,她可以為對方做許多失去自我的事情,但如果對方給不了她想要的愛,她就會徹底瘋狂。
一個世俗意義上的乖小姐,實際上是個瘋子。
巫馬姳的性格和白晝的性格截然相反,祂搞不清楚為什麼巫馬姳會是祂的轉世?
不過神明轉念一想,祂活得太長,或許祂自己都記不清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變化。
不過只要活得夠長,再熱烈的性格也會變得和祂一樣無。
祂忽然開始懷念祂的孿生妹妹,很多年前祂們的感情很好,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祂們之間的關係變得勢如水火。
在世人眼中,祂們是對立面,一個是善,一個是惡;一個是愛,一個是恨。可是世間的感情本來就是愛恨交雜善惡交加。
當一方的力量沒有節制,就算是好的事物也會變壞。
「不!」媯海鏡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去反駁祂:「那如果我承諾會帶你走呢?」他鬼使神差地向祂保證。
他很少做這樣的舉動,但這一刻就跟鬼迷心竅一般:「我會想方設法帶你離開。」
「但我還是不想幫忙。」白晝笑盈盈地望他:「你又欲如何呢?」
他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放下手。他原本想威逼祂,可這一招似乎對祂沒有用處。
誰知就在他猶豫的這一刻,白晝猛然抓住他的手反客為主,刀鋒抵住他的喉嚨,鮮血順著流了下來。
「你看上去真不是造反的人。」白晝覺得這個人類很有意思,祂今天心情好,逗他道:「你幹嘛要跟著媯海塘造反呢?失敗了就算能保住腦袋也是終身圈禁,成功了你還是和現在一樣是個富貴王爺。最重要的是你甘心被圈禁一輩子嗎?」
「他是我兄長。」媯海鏡不希望別人說媯海塘的壞話。
「但你們並不是一母所出。」既然不是一個母親生的,算什麼兄弟?
在白晝誕生的幼年時代,初代人類還只談論母系血緣。
不過幾個桑海滄田的工夫,母親的影子就在社會構架中被徹底抹去了。
「你不用挑撥離間。」
媯海境低頭看祂,祂手上握著他貼身攜帶的匕,鮮血滴在祂手上,他竟然有一種想為祂擦拭的衝動。
他硬生生忍住,懷疑自己著了魔,他同時注意到,祂拿著匕的手沒有一絲顫抖。
白晝突然問道:「你剛才說會帶我離開這裡,是真的嗎?」
第9章(補周二的更)
「當然。」媯海境毫不猶豫地回答,他的果決程度讓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他以為祂改變主意,心裡竟然有一絲竊喜,也許他並沒有那麼喜歡媯海城,祂之前那麼做,只是因為對他們太失望了。
在祂最需要他們的時候,在祂被強擄入宮的時候,她們並沒有出現。
媯海境突然變得很愧疚,他同時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竊喜,就算巫馬姳不喜歡媯海城,那也是對他的兄長一往情深。
他曾親眼見過,巫馬姳如何在他兄長床前親自侍奉湯藥。
巫馬姳那時候也是沉靜的,不愛和別人說話,偶爾開口也是和和氣氣的,就像沒有自己的脾氣一般。
祂現在仍然是沉靜的,但是多了一絲琢磨不透。
白晝倏爾鬆了手:「你走吧。」
媯海境誤會了一件事情,祂並沒有說要幫誰,也沒有說要為難誰。
祂是真的不愛插手凡人的事情,只是祂現在在凡人身體裡偶爾有不爽發發脾氣也是正常的。
「還不走嗎?」白晝恍然大悟,把手裡沾血的匕扔給他:「還你。」白晝心想祂現在的脾氣可比以前好多了,祂年輕那會兒,脾氣真是差得不行,偏偏祂在所有神明里雖然年紀最小,但能力最強。
祂是世間所有愛欲的集合體,因愛因欲而生,正如世間的惡不會消失,世間的愛也不會消失。
他竟然傻愣愣地伸出雙手去接,忘了鋒利的匕會扎破人的手掌。
他消失之前,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祂一眼,他的心臟瘋狂跳動,可那時他還不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當他慢慢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滄海桑田。
或許從他踏出這一刻起,他原本的人生走向就徹底改變了。
神明的到來像一隻蝴蝶煽動翅膀,無意之中擾亂了既定的命運安排。
晚上喜妹看見祂的手上有血,嚇了一跳,緊張地拉著祂的手左看右看。
白晝卻沒注意到,從自己的指縫裡流進去一滴鮮血,在指甲蓋上印出了一點硃砂。
「奇怪,這好像不是血。」喜妹疑惑地抬頭:「擦也擦不掉,可是我記得以前小姐手上沒有啊?」
白晝收回手,不在意:「算了,別管了。」
白晝做了一個夢,這對祂來說實在是個奇的體驗。
白晝是先天的神明,並非人身得道成神,所以祂只有在幼年時期,神力不穩的時候才會做夢。但那也不是祂自己的夢,而是別人的夢,祂的靈魂不小心從軀殼裡溜出來,跑到了別人的夢裡散步。
而這一回是因為祂在巫馬姳的身體裡,這是巫馬姳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