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晝伸出手,不容分說地把喜妹從地上拽起來:「你應該聽我的話,下次不要再犯這個錯誤了。」
白晝輕聲說:「我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
喜妹似懂非懂,但她牢牢記住了小姐的話,如果皇帝下次再來,她應該及時稟告小姐。
喜妹剛開始還以為小姐在開玩笑,沒想到小姐真的跑到自己的床上去睡了一晚上。
喜妹很愧疚,早知道這樣她就不放陛下進去了,就不用連累小姐睡她的硬板床。
第二天的時候,巫馬家的人從大牢里被放了出來。
據說是陛下的旨意,巫馬老夫人及巫馬夫人巫馬二小姐跑到蘭妃殿謝恩。
老太君和巫馬夫人的臉色瞧不出什麼,二小姐的臉拉下來好長,到底是年輕的小女孩,即使跌了一個跟頭也學不會管好自己的脾氣。
「你怎麼能這樣……」她話剛喊出口,就被身邊的母親死死拉住。
她的臉上寫滿憤恨,似乎是責怪「長姐」壞了她的大好前程。
白晝微笑著提醒她:「阿姝,你還年輕,或許覺得蹲幾天大牢沒什麼,但是祖母年紀大了,不能隨你一起去蹲大牢。」
明明祂的語氣很和藹,巫馬姝卻聽出了威脅的意味。
不過白晝說得也不錯,老太君不過在牢里待了一個晚上,這會兒看著就憔悴許多。入獄前,她們身上的金銀飾全被人拿走,又因皇帝想為白晝出氣,被責令過來謝恩,以至於並沒有時間梳妝打扮。
老太君長長嘆了口氣,身子佝僂下去,低聲哀求:「阿姳,你不能不管你的父親和哥哥。」
陛下只是放過了女眷,可是以當今陛下的性子,不可能放過巫馬家的男丁。
但那和白晝沒什麼關係。
於是,她們瞧著端坐在上、面容艷麗得不可直視的女人半垂眼帘,祂的唇間溢出令人心頭一震的句子:「可是,他們做出這樣的決定,也從來沒考慮過你們。」
祂的目光突然對上巫馬夫人:「他做了什麼,你並不知道,你現在來擔心一個早就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人,沒有想過自己的命也會被連累嗎?」
巫馬夫人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不同於老太君,她並不知道夫君的任何謀劃,當初巫馬將軍反叛的消息傳來,一府人都被軟禁的時候,她甚至不敢相信,直到她從婆婆口中證實了那些「謠言。」
這次亦然。
丈夫和兒子偷偷回來,她卻一無所知,甚至是她們一家下大獄的時候她才知道。
她被丈夫和兒子排除在他們的大計之外,巫馬夫人在白晝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種憐憫。
她怎麼不算可憐呢?
她完全被蒙在鼓裡,還要自作聰明地去擔心始作俑者,巫馬夫人就像突然被針扎破了手指,尖銳的痛感一點點漫上心頭。
巫馬夫人開始沉默,她完全不同於婆婆作為知情者的冷靜,也不同於二女兒不知狀況大吵大鬧的任性,這些事情的發生都出了她的認知。
她沒有想過丈夫和兒子要反叛,為什麼呢?難道現在的生活還不能滿足嗎?
賢王到底有什麼好?他再好也不是名正言順!現在不就失敗了嗎!
巫馬夫人又恨又惱,恨丈夫一意孤行把全家拖入深淵,惱兒子疏離自己這個母親,什麼也不肯告訴自己。
最終,巫馬夫人還是為了她最看重的兒子艱難開口:「阿姳,他畢竟是你哥哥啊,你哥哥對你一向不壞的。」
可是白晝什麼也沒說,叫宮人開始趕客。
無論是咒罵還是哀求,似乎都不能融化祂冰冷的心。
喜妹看著她們被拖走,心有不忍,可是白晝說:「你可以和她們一起離開。」
喜妹嚇得立刻表衷心,過了好一會兒,她沒聽見主子的聲音,奇怪地抬頭,卻發現祂已經走遠了。
祂拖著長長的裙擺,如同盛開的火焰鳶尾,據說這是陛下從南方屬國得到的一件貢品,用當地被看作是神鳥身上自然脫落的羽毛捻成絲線,與金線纏繞,繡成這一件輕若無物又光彩奪目的衣袍。
祂走起來的時候,似乎有紅色的鳶尾花在裙邊一朵朵盛開,隨著祂的走動而變化;又似一大片鮮紅的血燃燒成火……喜妹屏住了呼吸。
她心裡升起一個大膽的猜測,也許小姐並不是要報復誰,只是祂想那麼做,就那麼做了。至於之後的事情會怎麼發展,祂並不關心。
白晝走到書房的時候,發現裡面有人,這人的武功不錯,應當算人間的箇中高手,氣息藏匿到幾乎沒有。
可是他還活著,只要是活人,白晝就能感知到他的呼吸與心跳,活物逃不過掌管愛與生命的神的眼睛。
白晝還是照常推開了門,眼下是傍晚時分,太陽落山,燭火未點,書房內暗得像一張被潑了水模糊的山水畫。
而那人就隱身在這幅山水畫裡,當白晝從書架上取書的時候,冷不丁地聽他說:「我從前不知道,巫馬小姐是這等人物。」
第8章
媯海境從前見過他的這位嫂嫂,在他哥哥的府上。那時候他哥哥病了,又是十分兇險的瘧疾,府上人人自危,昔日獻殷勤的貴女避之不及。
可這位未過門的嫂嫂卻不顧自身安危,向先帝請求入府照顧未婚夫,據說還當眾賭咒發誓,如果媯海塘出了什麼意外,她寧願常伴青燈古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