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辞巧妙的将追查“东家”说成了蹲守贪官,未把真正的目的说与柳下筠。
他此番前来,不是来质问,这样只会打草惊蛇。
他此番来,更不是为了什么亲情,这种东西,他与柳下筠之间便没有这个东西。
他与柳下筠这个伪君子之间没有什么情谊。
他与柳下筠之间,有的只是他们之间心知肚明的无限隔阂。
但是他如今假意的告诉柳下筠莫要再去那家古玩字画店,不过是假意孝顺,实则查案。
他既然知道柳下筠居然在做这些丧尽天良之事,那他便要趁着这层父子关系,好好查查他柳下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贪污的事。
他如今是廷尉府的人,廷尉府、海鹤书院、二枋才是他的家。
廷尉府要办的案,就是他要办的案。
他进入海鹤书院的这一年,是以都不曾归家过一趟。
他当初确实是为了赢柳下问而去的海鹤书院。
一年前,他也的确是那般执着于这层世俗无法割破的亲情关系。
他也确实如书中所说的那般,要时时刻刻孝顺父亲,以父亲为榜样,父亲是天,不可违背。
是以那时他日日执着于父亲的爱。
可在海鹤书院这一年他于是又想明白了。
有些连他自己内心都不曾认可的东西,是以没有必要去遵守。
在海鹤书院这一年,他总是劝诫自己要放下,要和解,可是事情历历在目,他又怎么去和解?
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的姨娘已经故去。
是以他总是祈求父亲的爱,祈求父亲对他另眼相待。
祈求父亲对他有着对嫡子一半的爱。
他在海鹤书院的这一年,想过很多,他想不如就这样算了,索性他所纠结的那些“不爱”“讨厌”的事,那些在别人眼里不过就是些小事的事。
但是那是别人的想法,那是因为不曾生在别人身上,所以他们是那种想法。
在海鹤书院这一年,他时常做梦,梦见父亲对他的偏见、排挤、默认府中兄弟姐妹来欺负他这个没有了姨娘的孩子。
他从梦中一次次清醒,尽管那些梦境的场景与现实并不相同,但其反映的,却是父亲真实的样子,不爱他的样子。
所以,连梦都知道,他的父亲并不爱他。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纠结于这件事。
连梦境的设定都改变不了,他又凭什么改变现实?
是以从那个梦之后,他便将那些常年萦绕在他脑海的事情,那些他不愿再想起的痛,桩桩件件的写在册子上。
既然记忆承载不下,既然他不愿意让记忆一遍又一遍重启。
既然他总是在父亲“不爱”的事实和他妄想的、玻璃渣里面找糖吃的挤出他痴心认为父亲“爱他”的证据之间来回徘徊,来回折腾自己。
那不如,让这些痛苦的事情都寄托在册子上。
记录在纸上。
这样不需要日日回想。
这样亦不会让这些痕迹消失殆尽。
这样也能在他某一日心软的时候拿起册子来看一看。
看看那些用册子记录下来的痛。
所以,不是他大义灭亲。
而是,他与柳下筠,与这个让他受尽耻辱的柳下府,从来没有什么亲。
他有的,是对天下的大义,是一个少年对天下百姓该有的大义。
柳下筠看着柳下辞,似乎他确实不知道这个儿子如今在做什么。
因为在他眼中,庶子众多,柳下辞只是其中一个,还是让他丢脸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