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自上次在天牢中匆匆一别后,黑衣少年便被慕容梓羿的心腹秘密移居到西宫一处废置已久的偏殿中。慕容梓羿分派了几名得力的下属和信任的宫女前来伺候他的起居,只是不许他自由出入西宫的居处,形同幽禁。
几名心腹宫女也甚为诧异,帝君继位以来,还从来不曾这样对待一个死囚。可她们不敢多问,生怕一个不小心便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黑衣少年移居西宫偏殿已半年有余,他懵懂地接受着慕容梓羿对他的“恩赐”,心中涌起一股茫然,茫然中透着深深的自责与内疚。
十八年的养育之恩,竟然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他竟从来不曾怀疑过自己的“父亲”,却傻傻地认贼作父这么多年,如今更是误信奸人之言差点害死了失散多年的亲姐姐。即使她还活着,他也愧疚得无颜再面对她。若是母亲在天有灵,定不会原谅他。
他的生母本是衡阳王府一个卑微的侍女,因一次偶然的宠幸生下了他,不久便去世。衡阳王妃没有儿子,便收养了他。母亲待他犹如己出,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姐姐也与他十分亲厚。可谁料好景不长,一次意外竟彻底粉碎了他的生活,他不得不跟随“父亲”寄人篱下奴颜婢膝,仿佛那六年的王府生涯只是一个美丽的幻梦。
母亲、姐姐、哥哥,他们的面容交织在一起,斑驳而破碎,和那悠远的往事一起,不断闪现在他的脑海。他努力想回想起姐姐儿时的面容,却现怎么也想不起来,那逝去的一切,再也不会复现于他的生命里了。
“子峰,过来呀!”姐姐总是静倚门前,温柔地呼唤他。
耳边忽然传来了慕容梓羿冷漠的语声:“孤不会杀你,但……也决不会放过你。”
自那一别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慕容梓羿。
少年突然痛苦地垂下头,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痛哭失声。
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女子静立窗前,面容冷肃,细细打量着他。
少年怔然望向她,一瞬间竟不知所措。
康龄长公主默然片刻,终于道:“我今日来,只是告诉你,帝君已请到名震天下的神医长孙骢进京为嫂嫂治疗,相信不久她就会醒来。”
少年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嗫嚅良久,沙哑着声音开口道:“姐姐……我……我要见姐姐……”
“你要见她?”康龄冷冷道:“你害得她差点就命丧黄泉,你还想见她?”继而又冷笑:“阿哥留着你,不过是拿嫂嫂的命在赌。等嫂嫂醒来,阿哥自会带你去见她的,你可要亲自向她赔罪。”
少年突然蜷缩着身子,缓缓跪爬到康龄脚边,终于挣扎着说出了那个深埋心底许久的秘密。
康龄默然听着他的诉说,神色一凛,由起初的不可置信渐渐转为震惊。
她隐隐感到一个新的阴谋正在酝酿,只待一个爆的时机。
慕容梓羿上天山为萧晨月采摘天山雪莲,不幸遭遇雪崩,随行侍卫为保护他死伤过半。而他自己也被雪块砸中,寒气攻心昏迷数日,只有小乌日夜守护在他身侧。
慕容梓羿在山下休养了大半个月才启程回京。他再次回望了一眼壮美的天山,想到因为自己而永远长眠天山脚下的灵魂,不觉潜然泪下。
历经无数艰险,辗转三月余,慕容梓羿一路风尘仆仆终于驰回京师,只为早日见到他日思夜想的萧晨月。她一定在等着他。
景云旃烛火通明,秦氏和馨儿正轮流照看潇潇,康龄则打来一盆清水,绞干水帕轻轻擦拭着萧晨月光洁如玉的面庞,不禁轻轻叹息。
突然间,门“咣当”一声被人撞开,慕容梓羿猛然破门而入,屋内三人皆怔怔望向他。
康龄眼中添了一丝惊喜:“阿哥回来了!”
馨儿抱着潇潇不便行礼,只轻轻点头:“哦,潇潇该喂奶了!”秦氏也微微低头道:“奴婢也去帮帮忙。”二人尴尬错愕间轻缓离开了寝宫。
慕容梓羿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朵美丽洁白的天山雪莲,犹如捧着一件绝世珍宝。
康龄也轻轻舒了口气:“这是上天的恩惠,这下嫂嫂有救了!”
沉默片刻,康龄忽然叹了口气,轻轻抚上慕容梓羿缠满纱布的左手,不解地望向他。
慕容梓羿淡淡解释:“上山的时候,手被树枝割伤了,还好,已经不痛了。”
顿了半晌,她又缓缓抚上他额角的伤,那里的血块早已结痂,她却可以想见他当日经历了多少艰险,又是一阵叹息:“阿哥,你……你一个人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