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绣帘低垂,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令人心醉神怡。
四月的金陵,已值初夏,阵阵热浪袭来,挑拨着人们的神经,令在外劳作的人们叫苦不迭。
饶是这四月的金陵已有了盛夏的暑意,楚雁翎却依然觉得冷。
一阵风过,她微微打了个寒颤,不由拢紧了身上的衾被。
麟德十九年四月,已是她来沈家的第三个年头了。
这年四月,楚雁翎为沈愔再生一个女儿,沈家又有了新成员,全家人都很高兴。沈佺更是亲自为这个新生的小孙女取下名字“黛珊”。
只有楚雁翎心情忧郁。
她望着身边襁褓中的小婴儿,轻抚女儿嫩白的小脸,微微叹了口气。她好不容易再次有孕,辛苦十月怀胎却依然只是个女儿,这难道就真的是她的宿命么?上天给了她希望,为何却又让她再次失望?她想不明白。
那次与大哥深夜谈心让她明白,沈恂其实和沈愔一样,都是至情至性之人。若今生与长宁公主断了一世的情缘,他便再无娶妻之念。他这副身子,早已形同半个废人,又有谁家的女孩儿肯嫁他呢?罢了,命里无时,他无力强求。红尘如梦,他只愿青灯黄卷,一局棋,一卷书,了此余生。
沈愔是沈家唯一的希望,而自己却连生两个女儿,她不禁觉得自己肩头的担子更重了,未来的希望,更是渺茫无期。
楚雁翎呆望着帐顶,幽幽一叹。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屋外传来沈愔的声音:“雁雁,你醒了吗?母亲来看你了。”
“噢。”楚雁翎从愣怔中回过神来,轻轻整理好衣襟和髻,还未下榻沈夫人便已推门进来,后面跟着沈愔。
“雁翎见过母亲。”楚雁翎刚要下榻,便被沈夫人一把扶住,她温柔道:“你刚刚生产不久,身子虚弱,这些俗礼就免了。”
沈愔搬来绣墩,坐在她身边,道:“怎样,今日感觉可有好些?”
楚雁翎道:“好些了,只是精神不大好,身虚乏力,不过没有大碍,兴许过几日就会好了。”
沈夫人轻轻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让厨房给你做了清蒸鲈鱼和肉骨粥,你多吃一点,才有力气照顾珊儿。”
沈愔轻轻握住她的手,道:“你要尽快把身子养好,以后若得空咱们还可以再去一次关外。你若是想念晨月,咱们也可以再去看她,好吗?”
提起萧晨月,楚雁翎仿如针扎,心中一阵抽搐的疼。
她满面伤感,沈愔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对不起,我……”竟有些不知所措。
沈夫人瞧见沈愔窘迫的模样,嗔怪道:“你也真是的,雁翎身子不太好,你无端说那些作甚?害雁翎伤心。”
沈愔默然垂下头,黯然叹息。
自沈愔和楚雁翎回来,萧晨月这三个字就成了整个沈家的禁忌。沈家上下皆对她闭口不谈。沈家众人皆知沈二少爷沈愔当年对她的痴恋,怕是至今都未曾放下。为了她,沈愔可以放下一切随她远走塞北六年,令沈佺对这个女子充满了怨憎。饶是她现在远嫁塞北,沈佺却依旧心存芥蒂。
萧晨月的确是个非凡的女子,她出塞这几年所做的一切沈佺早有耳闻。他也不得不承认萧晨月确是个难得的才女,他向来欣赏有才华的女子,只可惜她与沈家没有那个缘分。
女子生得过于美艳,终是会播下不祥的种子。他不得不狠心一些,都是为了沈家。梦瑶,你可会怪我?
楚雁翎微微垂下眼,心内轻叹。沈愔不在时,她时常会想起萧晨月,怀念和她在北溱相依相伴的那一年。上苍却是无情地裁剪着她们的命运,何其残忍。也许她们今生再也无法相见了。
她不禁摇头苦笑:“你不必觉得心有愧疚,我……我没事。晨月妹妹,她……她现在还好吗?我很想念她。
沈愔恍然抬头直视她,轻轻松了口气,微微笑道:“晨月她现在很好,她现在已然放下了心结,和帝君感情甚笃,现在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真……真的吗?”楚雁翎一喜:“晨月妹妹,果真又生了儿子?真好。”
沈愔点点头:“是儿子。”
(五)
“是吗?那……那很好。”楚雁翎心中又是一痛,手顿在女婴的襁褓上,轻轻别过头去。
“怎么了?”沈愔不解,奇怪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