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合理，周遇才徹底鬆了一口氣。
他拿出手機給對方打電話，大概響了三聲，接了。
「我還以為你會睡得更晚一點。」沈稚星的聲音似乎飄在風裡，顯得遠而空蕩。「醒來的話，就過來找我吧。這裡的花很香，雖然被雨水打落了很多花瓣，但還是記憶里那種香氣。」
說完，他又輕輕笑出聲。
「我只等你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內絕對可以達到的地方，沒有擁擠吵嚷的動靜，周遇腦子裡快過濾掉大部分選擇，在這期間，他快沖了個澡、換個客房服務乾洗並熨燙好的衣服，電梯來到一樓，等待的計程車打開了車門，周遇出發了——
初三那年，如果說除了當年的化學競賽是周遇和沈稚星明確見了面的一次交集，那還有一次，是他聽說了對方可能會去到、才冒著雨脫離了集體趕了過去，只為了他自己都不確定碰不碰的上的那一面……
二環邊上有個植物園，距離植物園不到2oo米的地方，是曾經的市博物館，當然，現在已經成了舊址，只擺著一部分配合植物園的植物標本和昆蟲標本。
曾經有這麼一個秋天，兩個中學又安排在同一天活動。一批人排著隊去博物館，一批人則是朝相反的方向去植物園，大家穿著校服、打著雨傘，唯一一條主幹道兩側踩滿了泥濘的腳印，那是去植物園的學生從地里沾上的一腳泥巴，還沒來得及被雨水沖刷，就留在泊油路上。
那一天，周遇花了十分鐘才穿過了擠擠攘攘的2oo米。
沒有人知道，那十分鐘裡，他急得幾乎要掉下淚來，甚至在後來，很多次夢到初中時的事情，那種來不及、趕不上的心情依然深刻到讓人懊悔不已——
到處都是各式各樣的雨傘，它們蠻不講理的遮擋了視線，不僅攔住了過往的車輛，也攔住了周遇一顆急切緊迫的心。他知道來來往往裡的紅白校服，必然有一個人就是沈稚星，可人是不斷被推著朝前走的，誰都不可能在原地停留……
車停在路邊，雨早已停了，只是天還是烏蒙蒙的。
周遇循著桂花香一路朝著植物園大步走去，老舊的泊油路有些坑窪，平坦的地方雨水的痕跡漸漸幹了，坑窪處依然存著些水，人一走過稍不注意就要帶到褲腿，讓人想起「不會走路」的學生們校服褲後髒兮兮的泥點子。
沈稚星就站在兩顆月桂之間。
風將他的外套吹得不斷朝後飄，他看上去已經和那個穿著紅白校服一身稚氣的初中生相去甚遠，但當他回過頭來的那一瞬，卻驀然地契合進了周遇夢裡的同一幕！
「這兩棵月桂，也有個三十年了。」
中秋前後金桂飄香，雖然落了雨，精緻小巧的花瓣落了一地，但仍然有不少還停在枝頭葉片之中，雨水也沒能完全衝散它們的香氣。
沈稚星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周遇能找到這裡來。他的記憶力其實相當好，不算過目不忘，但也很不差了。三年初中、三年高中，六年的時間裡，他在麓州這個地方為數不多的能夠和周遇產生交集的地方，數來數去就那幾樣，他能想到的、周遇只可能記得更加清楚。
「你身上還好嗎？」
周遇想問的卻只有這個。
昨晚他算是開了葷的，橫衝直撞沒個章法，哪怕沈稚星最開始時還能耐心十足的引導，可得了嘗到了滋味，周遇直接就化身餓狼，恨不得連肉帶骨頭把這人拆吃入腹，進行到後面，別說沈稚星力竭到快失去意識，就連他自己也不剩幾分理智，埋頭狠干，大有直接將人釘死在床上的架勢……
就算是這樣，沈稚星也並非柔弱到做了之後下不了床的地步。
他似笑非笑，「你覺得呢。」
喝酒的時候靠的那麼近那麼攏都沒臉紅，現在卻叫對方一句問話說的心跳加、面紅耳赤，周遇遲來多年的純情很不合時宜的在一夜的抵死纏綿後才發作。
「我覺得我需要照顧你。」
臉紅歸紅，但臉皮厚起來了也是真的。
周遇上前握住沈稚星的手，「你的手有些涼。」
說著，他又伸手探了探額頭的溫度，「還好……」
沈稚星雖然沒抵抗，但也沒留給周遇更進一步的機會，受盡寵愛的人就是容易對別人的體貼習以為常，他朝前走，順著植物園已經不算側門的小門進去，周遇緊跟著後面。草地還沒有完全曬乾，隨著日頭漸漸起來，昨夜吸飽了雨滴的園子倒是找到喘息的機會，並且迅恢復了往日的生機。
這一路都充滿了桂花香，越往裡走，視野反而開闊了起來。
上了一道坡，兩側樹齡長達十年的木芙蓉肆意開放，但好幾年前，它也才是移植過來植物園，好不容易開了第一年花，前來觀察的學生們跳上跳下想要摘下一朵。
如今不僅摘不到，也不用摘。
大概是放養的不錯，這幾棵木芙蓉開到如今已經茂盛繁密，遠觀一片繁榮錦繡，近看也精緻不已，哪怕是掉在地上的花瓣都不算多敗壞，粉白之中夾著淡淡的鵝黃，有些「三醉」品相。
這樣好的景，如果能有些心意相通的情話，那場面氛圍倒是太適合有情人了，只是沈稚星的語氣就和天空的眼色一樣，白亮里夾著蒙蒙的灰，不算晴也說不上陰。
「周遇，你說你喜歡我，可你怎麼確定你喜歡的是我，還是這些年記掛著一個人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