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人可以理解孟堂主的顾虑,但孟堂主完全可以放心。其一,我二人并非是为故意为难贵堂而来,否则也不会处处留手,顾及贵堂的利益;其二,崔挽风从贵堂带走了一些墨竹缥缈烟,孟堂主亦认可他与命案有着直接的关系,如今他身败名裂,手中物件皆为罪证,若孟堂主能点拨一二,有助于我二人辨查是非曲直;其三,孟堂主承诺的‘知无不言’,先前还自称‘言而有信’……”潘岳没有过多的弯绕,言辞直击要害。
面对潘岳那不亚于其身手的凌厉言辞,孟青池内心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此二人虽然目的不明,可进退有度;既不吝于展现实力,又处处为本堂考虑;到底是朝廷派来打探虚实的,还是另有所图?真是难以捉摸……
“孟某有一事不明,自当有所顾虑。”孟青池自忖与其困扰其中,暗自揣度,不如放手一搏,“二位造访本堂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吊唁不过是个幌子,不如开诚布公来得痛快些!”
潘岳看了看婠,是否将此行的真实目的告知,决定权在她手里。
“事关王宫之内,权贵之人。晚辈手中没有实证,因而不敢妄言。其中弯绕与崔挽风息息相关,所以想遍寻他遗落的蛛丝马迹。孟堂主无意于朝堂弄权,且实与贵堂的利益无关,大可放心。”
孟青池轻抚下颚,目光如炬地盯着婠看了好一会,似乎在考虑她的话可信度有多高,是否可以信任。
婠回以坚定,并不躲闪孟青池质疑的目光。
短暂的沉默之后,孟青池像是认可了婠的说辞,为她揭开缥缈烟中暗藏的门道:“本堂产出的缥缈烟,在其填料之前,竹筒都会经孟某之手留下记号,以此来区分批次,标记去处,乃至鉴别真伪!寻常仿制品,且不论其滋味、功效与本堂正品相比,差别甚远,光凭竹筒上的印记,即可辨别。”
“……”婠细细一想,似乎找到些破绽,“若是填料被替换,或者补充,又如何辨别?”
“盖片处涂有金刚木胶封,若有人想替换填料,必须破坏胶封;至于补充……竹筒内会有灼烧的痕迹,本堂的印记是用金刚木细屑所制,过火留痕,完全无惧这点程度的灼烧。”看来孟青池早就料到墨竹缥缈烟会被大肆仿制,所以做足了防伪的准备。且防伪用料毫不吝啬,尽选金刚木这种珍贵资源。
巡林堂的墨竹缥缈烟,贵得自有道理。亦无怪乎诸多商贩争相仿制,意欲浑水摸鱼,分一杯羮。
“感谢孟堂主赐教,晚辈受益良多。贵堂折损人才,晚辈深表哀悼。回京后,晚辈定将贵堂的损失向王上说明,恳求王上予以贵堂抚恤。”婠抱拳道,此行的目的圆满达成,多留无益。
“……”孟青池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欲言又止,婠虽然察觉,却又不便追问。
“堂外草密林深,夜间难免有蛇虫野兽出没,不比杊安城那般安稳,孟某建议二位不如在堂内歇息,明日天亮再动身不迟。”孟青池出言挽留,但婠知道这并不是他欲言又止的内容。
婠考虑到先前毕竟是动了手,闹得不是很愉快,而且以杜苑为的斥候们性子急躁,倘若多做停留,恐有不测!于是打算拒绝,离开巡林堂后再寻落脚之处。
可谁知默默听了许久消息的潘岳,竟一口答应了下来:“既如此,那鄙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全凭孟堂主安排。”潘岳边说边向孟青池抱拳致谢。
婠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潘岳。
婠、潘二人在守夜人的引领下,前往后堂卧房。与婠的四下张望,处处留心相比,潘岳就显得闲适多了。
“潘校为何要驻留险地!?”卧房内,婠确认守夜人已经走远,迫不及待的问道。
“险地?婠学士怎会如此认为?正如孟堂主所说,堂外草密林深,难免会有什么野兽出没,人心易见,兽性难防啊!”潘岳不以为然的答道。
“明明就是人心难测啊!”婠争辩道。
“我二人在此驻留,婠学士无非就是担心夜半会遭巡林堂偷袭,除此之外,再无威胁;若是离开此地,且不论这半夜三更的找不到合适的落脚之处,你我还得时刻防范各路野兽的侵袭;相比之下,婠学士仍觉得此处是险地么?”潘岳边检查门窗被褥,边回应婠的辩驳。
潘岳这么一说,婠细想之下确实颇有道理——凭潘岳自持的探查之技,巡林堂若想偷袭,怕是无机可乘;若想全起而歼,早在中堂对峙时就该尘埃落定了!倘若在野林之中,先是蛇虫野兽的气息难以察觉,探查难度极大;其次是野兽的尖牙利爪,毒虫的鳌足毒液,都是相当致命的“武器”,稍有不慎,性命堪忧!
如此说来,驻留堂内,确实比身处野林的风险小上太多了。
“屋内没有问题,里间归你,鄙人待在外间。”潘岳挥手将婠赶进了里间,拉上了隔断门,“婠学士若是害怕,唤一声即可!”
害怕……!?婠此时的心情,她不愿承认是害怕,可也不能说是激动,总之一言难尽。
外间很快没有了动静。也许是旅途劳顿加上持续的精神紧绷,黑暗之中,困意不断向婠袭来,不一会,她便沉沉睡去。
另一边,终于调停了态势的孟青池拾起杜苑的腰刀,触摸着锋刃上的豁口陷入了沉思。那是杜苑和婠在廊下相拼时留下的,他有些庆幸自己最终选择压住了局面,不至于以族人之命相搏。
比起期待官府朝廷那虚无缥缈的抚恤,孟青池更愿意相信依靠低调的展才能让巡林堂走得更远。他明白自己的定位和立场,只是不愿辜负婠的一番好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