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的响动吵醒了婠,从门缝里透进的光来看,天已经亮了。
很快,有人轻轻叩响了里间的门:“婠学士起了吗?巡林堂送来了早膳,我放屋里了。”潘岳的声音。原来刚才的响动来自于潘岳接取巡林堂的早膳。
看着两方巴掌大小的青叶糍,婠有些犹豫不决。毕竟身在杊州这个擅毒用毒之地,更何况昨夜还生过冲突,面前这绿幽幽看不出端倪的早膳,实在是难以放心入口。
潘岳似乎也心存戒备,迟迟没有动手。
“不如抓个人来问问吧!”潘岳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婠幡然领悟,使用探查之技,果然现屋外十步范围内,有一道孤零零的气息,伫立未动。
婠拉开屋门,顿时看清屋外那道气息来自于孟青池。他手托一只楠木方盒,立于树荫之下,似乎正是在等着婠和潘岳主动找上门来。
保险起见,婠还是探查了一下周边的“气”。确认除了眼前的孟青池外,并无其他埋伏。
看来孟青池并无恶意。
孟青池看到二人现身,倒是松了口气,主动迎了过来:“孟某在此恭候多时了!先前还有些担心二位会早早离开,遂遣人送去早膳一探究竟,二位的胆色,孟某佩服!”
“孟堂主亲临,不知何故?”婠拱手还了个礼,回应道。
“想必二位不会在堂内久留,孟某是特来给二位饯行的。”
“孟堂主不必客气,我二人在堂内多有得罪,还望海涵。”潘岳亦拱手表示歉意。
“孟某只身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二位能答应下来。”孟青池话锋一转,道明来意。
婠和潘岳面面相觑。昨夜还傲气十足,言语不逊的巡林堂,怎就突然换了一副面孔,求起人来?
“孟堂主但说无妨……晚辈若能办到,定不会推辞。”婠试探道。
“昨夜与二位算是不打不相识。数次冒犯,皆因本堂地远庙小,眼界狭隘,不知群山巍峨,天地辽阔;如今襄国强盛,人才辈出,新王将临,本堂皆山野村夫,只求能偏安一隅,还望二位英才多加庇护。”
孟青池毫无避讳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他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自“归附”襄国之后,巡林堂虽然远离朝堂,受到的制约和掌控相对较弱,可这些年的摸爬滚打,孟青池亦领教了权臣贵胄的狂妄和跋扈。他深知巡林堂只是襄国棋盘上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唯有韬光养晦才能让仅存的部落血脉得以延续;行为和倾向上稍微的行差踏错,都有可能遭来灭顶之灾,导致巡林堂成为“弃子”。
信王在位,尚且宽仁;王权更替,则前途未卜!
驿站命案生在这个节骨眼上,京城方面已经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关注和重视,更是从中书院和龙渊阁派出两个精英直插巡林堂!所幸几番交锋下来,此二人的言行举止与先前接触过的权臣贵胄截然不同;先不论婠明言的动机是否有所隐瞒,光从她关注的角度来看,巡林堂并不是其要目标,那么巡林堂就是安全的!
若是真如婠所言,此行与权贵弄权有关,且该权贵与崔挽风关系密切,那么作为“新生”势力的婠,既能领此重任,必是已得新王青睐;更何况宫内不稳,自无暇顾及偏隅,只要孟青池表现出恭顺之意,或可保巡林堂无虞!
于是孟青池在赌,既是赌婠的前途,也是赌巡林堂的气运。
婠说到这里,陈宥重重的叹出一口气。他深深体会到了孟青池豪赌之下的用意,也折服于孟青池为保巡林堂所尽的殚精竭虑,更是为孟青池的境遇感到惋惜——为了固守和延续密林血脉,孟青池先是因理念相悖与岳丈杜琮金成渐渐疏离;之后又因谨言慎行,瞻前顾后而频遭杜苑和下属诟病;在孤立无援和饱受非议的环境下,孟青池硬是凭着一己之力,让巡林堂安稳的展至今!
这是何等的格局和气魄!
“你是否答应了孟青池的请求?”陈宥问,如果当时他在场,势必是会同意的。
婠轻轻点头,她同样没有理由拒绝孟青池。而且昨夜的数次冲突中,潘岳看似掌控着局面,但若没有孟青池的侧应,局面早已崩盘。
“还有,那个楠木方盒……?”陈宥提醒道。
婠的脸色闪过一丝绯红:“在中书院厢房里……没有带在身上……”
“我知道,里面是什么嘛?”陈宥迫不及待地追问,毕竟整个过程婠都快讲完了,唯独留了这么个悬念,让人怪难受的。
“咱们回去吧,取之于你……”婠没有正面回答陈宥的追问。
陈宥仰望星位,已近亥时。婠这段杊州之行描述下来,也花了不少光景。
“确实不早了,先返院吧,省得黎执事又造谣生事。”陈宥赞同了婠的提议。
回到中书院正门,当值的学士正准备闭门,陈宥紧跑两步拦住了。他探头看了看院内,没有现黎平之那四处游荡的身影,遂向身后的婠招了招手,并对被他两耽误的当值学士致了个歉。
入院后,两人直奔右侧厢房,陈宥在廊下候着,婠取来了孟青池赠予的楠木方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