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如此,展昭虽然很心焦地想知道她在东安侯府之中到底生了什么,却也不忍追问,将她送回府内之后,就拜托府中的魏厨娘烧几锅热水,让郁衣葵先好好的洗个澡。
他的绛红官服之上,也留下了许多血污,魏厨娘见状,便对展昭道:“展大人,我多烧一些,您也洗洗干净吧。”
展昭微微颔,温声道:“展某不打紧,用井水便是了,先紧着郁姑娘。”
魏厨娘惊道:“展大人,这可使不得,如今已是深秋了呀!”
展昭温和一笑,宽慰她道:“无妨。”
说着,转身便走了。
郁府的武师在郁府自然有住处,展昭打了井水,暂时进了一个武师的房间,将衣裳脱去,露出紧实的腰背,用毛巾沾着水细细擦去脸上和脖颈上的血迹。
他的面色却并不轻松。
昨日郁府的六七个武师,被东安侯府的人杀了三四个。
这些武师……都是他的朋友。
这些武师的武功虽然没有那么高,然则护院已是绰绰有余,谁知道那东安侯府竟派了二十多人……若不是他们想要留下郁衣葵的性命,那她如今岂非?
展昭不敢再想,已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擦洗完毕之后,换上了一套武师的备用衣裳。
本欲等郁衣葵洗好澡再去找她,但他的脑海里却总是乱糟糟的,不受控制的想到她躺在棺材里的样子。
苍白如纸,浑身冰冷僵硬,而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然而刚刚,她眼中的那种绝望和恐惧,却是无论如何压制都是压不住的。
展昭怔怔地想着,有些出神。
他忽然走出房间,又掠出郁府,直奔州桥街。
州桥街乃是汴京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夜间有夜市,热闹得同白天没什么差别,只是再热闹的夜市,到三更十分,该散的也都散了。
展昭没走着去,而是加急上房顶,施展他那神乎其神的轻功。
饶是如此,到了州桥夜市,也只见行人早已散去,小摊贩们也散了大半,只余三三两两还在收摊。
展昭心中着急,直奔夜市东头而去,好在他要找的摊子铺场还在,只是摊主人已在收拾了。
展昭站定上前,道:“李老丈,这桂花糕可还有热乎的?”
李老丈一转身,就看到了一身黑色短打劲装的展昭,他平日里都是儒侠打扮,穿的也是蓝色长衫,从未穿过这短打,今日一穿,只显得他英挺逼人,腿长腰细,周身一股子摄人的气度,叫这李老丈一刹那还没认出来。
李老丈老眼昏花,平日里全凭衣裳任人,今日听见有人叫,眯着眼看了半晌,才道:“哎呀,是展大人啊,今日怎么这么晚来?真是不巧,桂花糕已卖没了。”
这老丈的口音不似是汴京本地人,官话里也带着些吴侬软语,竟是从江南那头来的人。
展昭略有些失望,又一眼瞄见了李老丈摊子上的小罐儿,便道:“老丈可否这桂花卤如何卖?”
李老丈道:“展大人……这、这可不兴空口吃啊。”
展昭无奈轻笑,道:“某知道,某也是江南人士,怎能不知?”
展昭是李老丈的老主顾了,二人相熟的很,见展昭执意要买糖桂花卤,李老丈就干脆直接把剩下的这小半坛直接送他了,嘴中还絮絮叨叨了一气怎么做这桂花卤。
展昭含笑,一一应下,又执意留下了十五个铜钱,这才抱着那一小坛桂花卤回到了郁府。
此时烧热水自然不像现代一样简单。所以郁衣葵此刻才刚刚洗上澡,魏厨娘也刚刚歇下。展昭不欲麻烦魏厨娘,便自己钻进了厨房。
江湖中人,风里来雨里去,时常风餐露宿,在野地里抓兔子抓鱼吃。
就连那冷漠孤傲的锦毛鼠白玉堂,也有几把子做菜的功夫在,又遑论展昭?
烧火,开锅,煮糖桂花的卤子,勾芡,令又撕了些银耳同煮,不出片刻,他便盛出一碗热腾腾的糖桂花来,端着去了郁衣葵的屋子,敲响了门。
郁衣葵刚刚洗完澡,冰冷的身体这才热过来,她听出了展昭的脚步声,便道:“请进。”
展昭推门而入。
她没把头擦干,半湿不湿的搭在肩上,而肩上的衣料已湿了一些了。
展昭见状,微微皱了皱眉。
今天的郁衣葵远不如以往生龙活虎,见展昭端着东西进来,只勉强笑了笑,问道:“这是什么呀。”
展昭把那碗塞到她手上:“是糖桂花。”
她微微一怔,抬头看他,展昭此刻也正巧垂着眸子。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也是个温柔细心的好男儿,此刻他垂下眼眸,正巧与郁衣葵对视,他那双如水玉一般的眸子温润而柔。
见她看他,只轻轻笑了笑,才道:“我小时候怕起来,我娘……都会做桂花糕来给我吃,只是今日太晚,卖桂花糕的摊子已收摊了,只能浑沦做一碗糖桂花与你。”
上辈子活了二十几年,除了她母亲,也从来没有人给她做过什么东西吃,展昭却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恐惧,还如此贴心的准备了暖洋洋的甜食。
郁衣葵低头,有些怔怔地看着那一碗糖桂花。
桂花用的是丹桂,深红色,散出一种带着暖意的桂花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