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笑道:“才说林姐姐,林姐姐不就来了?只不知还说了林哥哥,林哥哥又会不会来?”
李纨便笑:“哪有这可能?他现在可正在学堂呢。”
众人一一笑着打过招呼。本就姐妹们再加一个大嫂子的小聚,倒也无须多礼。
探春忽问:“也不知家学里是什么样儿的,不知和咱们上课的地方比起来如何?”
惜春乍一听,亦好奇起来,便向李纨央道,“好嫂子,你想必是知道的,不若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住在深闺里的见识少,说给我们听听?”
李纨为难起来。就贾家家学那样,能说给这些闺幼女听得?
要她说谎,她同样为难。
黛玉素听崇玉提起家学如何乱的,如今倒也明白李纨的不易。她笑道:“我虽不曾到过贾家家学,但曾随爹爹去扬州好些书院玩过,两位妹妹可想听听的?”
探春和惜春当即舍了李纨,转向黛玉。
李纨心头一松,向黛玉递个感激眼神,黛玉状若不觉,只凭记忆说起当年随父亲在扬州到过的一些地方。
李纨在旁听着,暗暗点头,心里却又纳闷起来,不知可否是崇玉年幼不经事,家学里遇到什么都与黛玉胡说一通。
又过不久,宝玉竟也来了。
外面守着的丫头婆子急急地通报,屋内的声音顿时消了许多,姐妹们都不曾想宝玉会忽然过来,此时皆有些惊诧。
宝玉在外面,听不真她们说什么,却听得出声音大小,便扬声笑道:“我没来时,你们热闹得紧。怎听见我来了,你们都不说话了?”
他说着,已进了屋子。
黛玉横他一眼,问:“你今日竟能得空的?”
宝玉自知黛玉是说他有了秦钟,心思便都在秦钟那。
他凑上前,笑道:“鲸卿要回家禀他爹去,我又不好跟着,便来找姐妹们顽了,你们方才说着什么好玩事儿呢,不妨也说与我听听?”
“可巧了,正该你听的。”宝钗正色道,“颦儿才说她往日在扬州到过好些书院,见过书院学子如何寒窗苦读,宝玉,你这回上学去,可该好生改改,也专心读书了。”
宝玉没意思起来:只道:“我既要上学去,当然会读书。宝姐姐倒也不必多说。”
其余人素知他是何等习性,亦不准备再多劝,只是皆没了说话兴致。
黛玉瞧着姐妹们都觉得有些无了,径自起身,道个别,便要先走。
宝玉慌了,忙也追出去,急道:“林妹妹,你且等等我。”
黛玉头也不回,道:“我今儿已有些乏了,该回去休息了。”
宝玉自是不大信,一路追着黛玉回了黛玉房中,见黛玉只在床上歪着。
他在旁守了一回,先好生反思了会儿自己可真有做错,实在想不通了,又说了会儿好话,仍不见黛玉态度有所好转,他愈没了主意,有心要先离去,等黛玉气消再回来,却又舍不得。
他又猜不透黛玉并非恼他,只是见姐妹们都不便先说走的,但宝玉这突然到来,饶了大伙儿兴致,她倒不如做这恶人,先走一步,好叫其他姐妹也有理由离去。
又或者,她这一走,宝玉指不定也会跟着走,姐妹们或许还有心情再说笑会儿。
而今宝玉在她这里闹着,她只盼宝玉赶紧离去,好让她得空赶工荷包。
忽地,宝玉灵机一动,笑道:“好妹妹,我与你说件奇事,可真有的。”
黛玉略略起身,问:“什么事?”
总算听得黛玉有其他回应,宝玉大喜。
第16章
“妹妹看过我那玉的,当知它有两句话,‘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可巧宝姐姐也带着个金锁的,上面錾了‘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八字,可不正与我那玉上的话是一对?”
黛玉冷笑:“怎这般的巧?”
“我听莺儿说,宝姐姐那两句话是一个癞头和尚送的,还说必须錾在金器上。宝姐姐天天带着这金锁,我竟昨日才知道。”
黛玉略略一想,心里愈不是滋味。
只一金一玉,那也罢了。偏还有相配的话儿。
至于那癞头和尚?黛玉更觉古怪。
当初她听崇玉问过贾雨村,世间可否有些高人,能预知人的祸福,并提前给出化解之策。
崇玉彼时早缠着贾雨村说了许多游历时的见闻,贾雨村已知林如海并不介意他和两个孩子说些逸事奇谈,便说曾有个癞头僧人试图将一小姑娘化去出家不成,便留下谶言而去,最后谶言成真。
而黛玉自己听父母说过,那要化她出家的,恰也是一个癞头和尚。偏现今,宝钗这儿的也是癞头和尚一个。
黛玉只觉有什么既定的东西,笼在她们上方。
忽而,她忆起前些时日做的诡梦。当日惊醒后,又因崇玉提早回家,还悄悄将她的药换了,本有心再细细揣摩梦境的她,竟将这事忘了,如今方想起。
这一想,她倒认出将她从梦中惊醒的声音是谁的了!
可不正是宝玉在她的梦里喊“可卿救我”?
她胡思乱想着,宝玉因没听得她答话,又道:“说来也怪,宝姐姐吃的丸药竟是有香味的,早起吃了,竟到我去时仍能闻到。凉森森,又甜丝丝,竟比那些熏香还好闻多了。若非宝姐姐不肯,我当真想尝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