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很多,久未翻页,沉默的气氛颇有些尴尬。
林执中扫一眼书架,“侯爷再看看那些吧。”
手里的册子不是计划的全部,书架上还有更多关于侯府城防的分析。程放鹤就说前些天府上为何会有工匠出入,还以为自己刚穿来时大拆大建的工程烂尾了,原来是季允在加固城墙。
一张张图纸精心绘制,季允恨不得把墙上有几块砖都数清楚,生怕密封不严,给侯府留下漏洞。
程放鹤看到这些,心里莫名堵得慌,闭了闭眼,把一堆书册推到旁边。
兴许是最后一个世界,穿书任务即将结束,想到自己很快就要离开,对书中人物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季允的旧物,侯爷带回去吧。我另写一份。”林执中沉声道,“侯府不能再用他的布防,怕有朝一日,他会把剑对准侯爷。”
“不,就按他的布置。”
反派攻陷侯府是程放鹤的终极任务,他可不想设置阻碍。
“那好,都听侯爷的。但我有个请求,若夏人果真攻破京城,我把府上一切替侯爷安排好,然后请侯爷放我离开。”
“可以。林先生要去哪?”
“锐坚营。”
此后,林执中自从住进侯府以来,还是第一次对临川侯的事如此上心,练兵砌墙屯粮草,每天到处督查,一刻不歇。
而程放鹤在无心瘫了几日,心情一直闷闷的,遂跟着林执中一起跑工地。累了就去书房坐坐,整理堆积如山的资料。
自数月前,他已开始收集越国各类资料,从他这过的文书都要抄录一份。原书里夏人只会打仗不懂治国,攻破越京时,越国皇帝一把火烧了禁宫,毁去所有文书。夏人只好从零开始建立朝。
所以程放鹤要留点东西给夏人,尤其想给季允,这样季允在史书上就不只是战神,还是治世能臣。
——季允越出名,他这个季允攻陷越国后捅死的第一人也就越出名啊!
程放鹤没啥追求,就想穿走之后青史留名。
一向摆烂的临川侯突然如此勤政,还整天泡在书房,侯府流言四起。魏清说下人们偷偷在传,侯爷被季允背叛伤了心,整天奔忙来麻痹自己的感情,传得有模有样,程放鹤自己听完都要信了。
流言的直接后果是,后院的美人们坐不住了。
程放鹤几次见无心随从里有生面孔,有肖似季允的,也有完全不像但面容俊秀的,总在半夜进他屋里送茶,还有人要服侍他沐浴更衣,就差直接说陪他睡觉了。
他懒得详查,直接让魏清遣散后院所有人。
命令传到后院,众人立刻跑来无心跪着哭诉:“侯爷一向待我们好,我们从未报答,若这就走了,实在愧对侯爷大恩!”
侯府有吃有穿还可以躺平摆烂,没人愿意走。
程放鹤道:“你们陪本侯做了一场戏,就算报答过了。限你们三日之内决定去向,本侯给足了银子,送你们过去。若定不下来的,通通送去南风馆。”
不是程放鹤不爱美人,是他如今实在没什么心情。况且他尝过了季允的滋味,轻易看不上旁人。
最重要的是,他这个临川侯本就没几天好活,何必拖别人一起下水?
三日后,后院众人除了个别亲友尚在的,大多选择回到南风馆。他们不要银子,只要自己的身契,之后暂时在南风馆接客,但仍是自由身。毕竟他们没别的本事,只剩这口饭好混。
程放鹤记得原书里,夏人攻破京城后到处抓捕权贵,南风馆这种高级消费场所肯定不安全。于是他答应众人的请求,却让魏清在北边的小城找了家开业的馆子,送后院众人过去安家。
有不愿往偏远地方的,也被程放鹤强行送去。大家好歹合作一场,能多救一个是一个吧。
最后清点人数时,却少了一人。
魏清禀道:“此人名叫柳珺,从南风馆买来,原籍在夏国。没领银子也没登记去向,突然就不见了。侯爷可要找他?”
“夏人?那不管了。”
反派季允只恨越国,没听说连自己人都杀,柳珺应该没啥危险。
接下来的日子里,夏国破城的消息接二连三传入侯府,越国京城沉湎于太平的人们终于生出些许危机感。
遣散了后院众人,程放鹤又开始琢磨侯府中的杂役随从,什么厨子马夫扫地工,这种可有可无的人也要尽快送走。
他还替林执中操心起来,去侍卫所问人家:“锐坚营如今在姓蒋的手里,你已离开八年,就算收得回人心,不怕被丞相党下黑手?”
林执中笑,“人心不在我手里,更不在丞相党手里。锐坚营的人心,属于侯爷的季公子。”
听到这个名字,程放鹤下意识躲开目光。
“季允说他收了锐坚营的心送给侯爷,侯爷不要,他只好转送给我。到时候,我拿他的手书去寻旧部,号令军士占领主帐,锐坚营便重归于我。”
“然后呢?你想用锐坚营打退夏人?”
“锐坚营没那个本事,”林执中昂道,“可他们都是我的姊妹弟兄,我想看他们活着。”
程放鹤顺着她的思路一想,确实有道理。他这个临川侯都要救侯府下人,锐坚营中人都是出生入死的战友,自然要互相帮助。
他们改变不了大局,只能想办法让与大局无关的小人物多活几个。小人物们在《越国的覆灭》中没有名字,甚至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可程放鹤穿过的每个世界里,都从未轻易放弃小人物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