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手里托着又一个圆圆的贝壳,李五接过,笑得眉梢飞扬着:“阿舅谢谢瑟瑟!”
“瑟瑟,”妙寂快走着进了门,“这孩子,跑这么快,我都追不上。”
“姑婆!”瑟瑟丢下崔拂,扑过去抱住妙寂,又轻轻揉着她的腿,“姑婆追瑟瑟追累了,瑟瑟给姑婆揉揉。”
崔拂跟上去,含笑看她用两只小小的小手,握住妙寂脚踝向上些的地方,认真揉了起来,她使了力气,小嘴不自觉地撅着,眼皮低着,长长的睫毛蓦地一抬,软软的声音:“瑟瑟揉的好不好?姑婆还累吗?”
“姑婆早就不累了,”妙寂笑着,摸了摸她齐耳的短,“瑟瑟的小手只要这么一摸,姑婆就一点儿都不觉得累了!”
小娘子笑了起来:“瑟瑟真有这么厉害吗?”
“我家瑟瑟最厉害了!”崔拂蹲下来抱住她,忍不住又亲了一口,“瑟瑟歇歇吧,阿娘给姑婆揉。”
“哪里就那么娇贵起来,跑几步路就需要揉了?”妙寂微笑着拒绝,走去屋檐底下拿晾晒的草药,“刚才半路上碰见王七,说他娘老寒腿又犯了,我去给他配个泡浴的方子。”
为了隐藏身份,她如今已经留了头做俗世打扮,但依旧依着出家的规矩,吃斋持戒,对外只说是在家修行的居士,因着她略通医术待人又和气,如今村里谁家有个头疼脑热,头一个都先找她看看。
崔拂连忙过去帮忙,瑟瑟也跟上来,迈着两条肉乎乎的小腿帮着拿:“瑟瑟帮姑婆弄,瑟瑟都认得这些药!”
崔拂翻着草药,听见她奶声奶气的,伸着小手一样样辨认:“这个是松萝,这个是细辛,这个是土地黄……”
竟然都说对了,崔拂爱怜地摸摸她的脸,方才的紧张焦虑消失得无影无踪,老天待她还真是不薄,有瑟瑟在身边,就算是天涯海角,颠沛流离,又算得了什么呢?
把晒好的草药分类收起,一手拉着瑟瑟,向妙寂问道:“欧叔呢?”
话音未落,便听见老欧在外面叫:“瑟瑟!”
他满脸笑容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跟藤条,藤条上穿着拇指大小一串鱼,炫耀地举起来:“瑟瑟快看,阿翁给你带了什么?”
“小鱼!”瑟瑟松开崔拂,撒腿跑了过去,“好多小鱼,瑟瑟要弄个大缸养起来!”
老欧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尴尬:“这个,这个,鱼都死了,我想着抓来给瑟瑟吃的。”
瑟瑟扁了一下小嘴,很快又笑起来:“谢谢阿翁,瑟瑟也喜欢吃小鱼!”
崔拂笑出了声。瑟瑟一直都是这样,每天都笑啊跳啊,这世界在她看来没有一丁点儿值得烦恼的事,小鱼活着便养在缸里,死了就吃掉,一切都顺其自然,这孩子天性如此豁达,随了谁呢?
老欧松了一口气,顿时又高兴起来:“瑟瑟找贝壳的时候,阿翁看见水里好多鱼,阿翁找人借了个竹筐,几筐子下去,抓了这么大一串,那里还有好多鱼,等明天阿翁再带瑟瑟去抓好不好?”
“好!”瑟瑟大声答应,弯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瑟瑟害怕明天忘掉这件事了,阿翁明天记得提醒瑟瑟好不好?”
崔拂现她像谁了,萧洵。她笑起来的时候,那肆意张扬又明亮的感觉,像极了初相识的萧洵。
心头一霎时掠过当年大雪中的黛山,那个笑着在她耳边叫阿拂的少年,那个每次都从树上跳下来,飞跑着去接她的少年。
崔拂深深地呼吸着,瑟瑟是他的女儿,自然会像他,像那个不曾经历过背叛猜疑,不曾纠缠在爱恨里分不清真假的萧洵。
此生此世,她一定会好好照顾瑟瑟,让她永远有这么肆意明亮的笑容。
老欧提着鱼,笑眯眯地往水缸跟前走:“好,阿翁明天一定记得提醒瑟瑟,我们先把小鱼洗干净好不好?”
“好,”瑟瑟大声回答,“我帮阿翁!”
她抢着跑过来,拿葫芦瓢舀了一大瓢水出来,她年纪小力气小,瓢里的水泼出来,淋淋漓漓洒了一地,崔拂连忙接过来,笑道:“阿娘来吧。”
“谢谢阿娘,”瑟瑟也没闲着,挪着两条腿小跑着,又去搬来一张胡凳,“阿翁坐着洗吧。”
老欧果然坐下了,那胡凳是瑟瑟平时坐的,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崔拂见他只能屁股挨着一点,整个人差不多是蹲在地上,忍不住笑起来,连忙拿过一张圆凳给他换了,笑道:“欧叔歇歇吧,我来弄鱼。”
“没事没事,”老欧伸手拿过剪刀,咔嚓一声剪开鱼肚子,“我来吧,没得把你手上弄得都是腥气。”
咔嚓,咔嚓,剪刀剪得飞快,一大串小鱼刮了鳞去了腮,掏出肚子里的肠肚,家里养的鸭子听见了动静,嘎嘎叫着冲过来,伸长脖子开始抢。
“哎呀,小芦花又没抢到!”眼见最小的那只芦花鸭被别的鸭子挤在一边吃不到,瑟瑟连忙从老欧手里拿过一个鱼泡丢过去,“给你!”
芦花鸭一伸脖子接住,扁扁的长嘴开合着,一眨眼便吞了下去,瑟瑟咯咯地笑了起来,连忙又拿过一条丢给它:“再吃!”
崔拂唇边含笑看着她,心中一片静谧。
真好啊,这就是她的孩子,她的家。
李五走近了,低声问道:“娘子,搬家的事情要不要现在告诉他们?”
崔拂沉吟着:“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