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说,”店主正在柜台后面滤酒,插了一嘴,“夏的势头也不弱,独孤逊这三年里头抢了不少地盘,谁知道将来天下姓萧还是姓夏?”
这话题一挑头,店里的人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的说大邺有那个最能打的萧洵,将来天下肯定姓萧,有说夏的独孤逊也不弱,三年前只有一个代州,眼下窦君璋的齐被他吞了,大凉也被他吃掉一个郡,整个西南一大半归了夏,说不定再过几年,连大邺也要被他吞了呢?
一片热闹声中,角落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拿起酒杯:“那你们说说看,这越州,将来是会归了独孤逊,还是归了萧洵?”
店东笑着给他加上一壶酒:“咱们杜太守当年是殇太子的东宫卫率,夏皇帝是殇太子的儿子,我觉得这一局,独孤逊胜算大。”
“我赌萧洵!”吃鱼脍的男人抢着说道,“这些年萧洵啥时候吃过败仗?连大凉都被他打的只剩下一个凉州一个山南,他们那个刘二娘子可不是好对付的!”
“我怎么记得萧洵跟刘二娘子是夫妻,”有人问,“这夫妻之间,也打仗?”
“不是夫妻,亲事没成,萧洵反悔了,”有人回答,“为这事大凉跟大邺还打了一仗。”
众人一听这种男女之事,顿时来了精神,七嘴八舌追问:“为什么反悔?”
“好像是为了个女人,”那人道,“要不怎么连刘二娘子都不要,这么多年都不娶亲?我听说那女人不肯嫁他,跑了,萧洵一直往东边打,就是为了找她。”
众人都啧啧地感叹起来:“想不到啊,杀人不眨眼的萧洵,居然还是个情种!”
角落里,身材高大的男人放下酒杯,大步流星走出门外,跨马而去。
许久,后厨里一个男人走出来,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低声道:“独孤逊?”
他转头向店东说道:“东家,我家里有点事,想先走一会儿。”
“行。”店东素来好脾气,一口应下。
男人连忙往外走,店东一回头,看见食案上放着一盘蒸糕,连忙叫了一声:“欧五,这个糕拿回去给小娃娃吃!”
没有人答应,欧五已经走得远了。
他一路往离河不远的村里去,躲躲闪闪,警惕着周遭的动静,眼前是一处草顶泥墙的院子,欧五在门外站住,不动声色地检查一遍,这才推开门,闪身进去。
檐底下一个女子正在做针线,闻声抬头:“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欧五反手关上大门:“崔娘子,我刚才在酒馆看见独孤逊了。”
女子放下针线,正是崔拂。
三年前逃到越州后,因为她有着身孕行动不便,李五便留下照顾,再后来妙寂和老欧找过来,四个人寻了个城郊的小渔村落脚,对外假做是一家人,老欧是父亲,崔拂是女儿,李五是兄长,妙寂便是他们的姑母。
三年来四个人带着孩子相依为命,虽然不是一家人,却跟一家人也没什么差别了。
只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外头便一直传说萧洵要打过来,这几天越州太守一直在招兵买马,再加上今天李五看见了独孤逊,看来这仗,是真要打起来了。
崔拂收起针线筐:“这里不能再待了,等师父和欧叔回来,咱们就收拾收拾,走吧。”
“去哪儿?”李五苦笑,“天下一大半归了萧洵,另一半是独孤逊,剩下的大凉,咱们又不能去。”
“往岭南去吧。”崔拂道。
岭南自古就是瘴疠之地,改朝换代之时,总是最后被收服的,况且茫茫大山,便是改朝换代了,也未必找得到她。
李五叹气:“也只好这样了。”
他顺手拿下屋檐下挂着的咸鱼干,问道:“师父和欧叔哪里去了?”
“带瑟瑟出去玩了。”崔拂道。
话音未落,院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小女孩一蹦跳过门槛,雪白小脸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笑:“阿娘!”
第3o章说亲
小小的小娘子蹦蹦跳跳跑进来,小院里顿时充满了生机。
“阿娘,”她笑着伸开手,“瑟瑟送你一件宝贝!”
崔拂看见她浅粉色的小手,软乎乎肉乎乎的,手指根处微微鼓起五个小小的圆,花瓣一样娇嫩的手掌心里躺着一个贝壳,流光溢彩。
“漂亮不漂亮?”小娘子仰着脸,期待着母亲的赞扬,“瑟瑟跳到河里摸了老半天才找到,就在河口那里,阿翁说是从海里冲过来的,河里没有这么漂亮的宝贝!”
她托着那枚贝壳,小小的脸上全是纯净的依恋,郑重交在崔拂手里:“瑟瑟送给阿娘!”
哪怕是朝夕相处,哪怕闭上眼睛也能描摹出她灵动的眉眼,崔拂在此刻,仍然像头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爱意,接过贝壳握在手里,轻声道:“瑟瑟跳水里了?天还冷着呢,别冻坏了。”
“一点儿都不冷,暖和得很,”瑟瑟连忙摇头,“就是把裤子弄湿了,不过不多,只有一点点,姑婆已经给我换了!”
她伸着两根圆乎乎的手指,比给崔拂看:“只有这么小的一点点。”
崔拂笑起来,伸手抱住她,在她脸上轻轻一吻:“下回记得把裤子再挽高一点。”
啵一声,瑟瑟在她脸上回了个响亮的吻:“瑟瑟记得了!”
跟着跑到李五面前,又掏出一个贝壳:“阿舅,这个也很漂亮,虽然没有我给阿娘那个漂亮,但也很漂亮的,瑟瑟送给阿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