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玄要是知道她是皇后的探子,哪能接受她的好意?
万一她在按摩时下了毒手,或者做膳食时加重了药量……
邓姑娘不敢细想,若她是宇文玄,这样一个「探子」提出的方法,她也是不敢用的。邓姑娘心头酸苦交加,既为错怪了宇文玄而愧疚,原来他的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是有原因的,又为自己的境况而难过,她可不是原身,从没答应过皇后,怎么莫名其妙地就背上了「探子」的名号。
邓姑娘这番神情变换,虽然隐密,但坐在她面前的是六宫之主,见识过多少心机诡计。
从一个眼神中,就能猜测出十几种意思来。
皇后从邓姑娘的神态中,明显看出了她现在的倾向,是偏向宇文玄的。皇后暗嗤她背主,面上却越柔和。
“你也不必太过自责,王府里守卫森严,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有用的消息。
我们主仆多日没见了,不如聊些其他,你在王府过得如何?”
邓姑娘眉眼微松,在皇后关于琐碎小事的问话下,紧绷的身子也渐渐松懈了。
“宇文玄外表瞧着生硬,其实为人还算不错……”
皇后哪里瞧不出她眉眼中的情意,心头稍稍转动,便换了口风。
“你想为他治手?”
皇后眼中闪过惊讶,宇文玄的双手,可是敌国用银针火燎后,一根根挑断的。即使华佗扁鹊在世,也是治不好了。
邓姑娘神色坚定:“会有办法的。”
可是她也只听过什么溺水救治之法,接骨疗法,这筋脉被挑断之后应该怎么治,还真是没有头绪。
只能暂且用一般的法子,先恢复双手的神经脉络,再寻找良方。
皇后心中耻笑她异想天开,但邓姑娘的念头却让她生出了其他念头。
“本宫也在宫中帮你询问一番,若果真得了妙方,就亲自送到你手上。
只是你为宇文玄费了这许多心思,不知道他是否领情?”
皇后深谙人情世故,一番话语处处为邓姑娘着想,见她抗拒也没再提起打探之事。
邓姑娘脑海中并未有过太多与往事相关的记忆,只记得自己出宫时,皇后送了她几个箱笼,沉甸甸的装满了银钱,想来原身和皇后的关系应该算亲近,便微微放松。
邓姑娘想起在王府里,众婢子私下里的闲话,宇文玄对她已然是不同的。
虽也是冷淡,但跟王府里的婢子相比,已经是天上地下了。
她虽未说明宇文玄是否会领情,皇后已经从她泛红的脸颊上窥探出了答案。
皇后心念微动,暗道邓姑娘竟有这番本事,能让宇文玄对她另眼相看。
皇后将邓姑娘送进王府,打的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只当她待在王府里,得知消息也比旁人好用些。却没想她竟然能入得了宇文玄的眼……
皇后与邓姑娘聊了许久,待她贴身的宫女进来换茶水点心,才用帕子沾了沾唇,说道:“时间也不早了,宇文玄那边应当也散宴了,你便跟着他一起回去罢。”
邓姑娘离开了皇后寝宫,在宫女的带路下,绕过几处拐角,抬眼就看见了熟悉的挺拔身影。
“宇文玄!”
邓姑娘刚喊出口,便见到几个大臣对她侧目而视,忙捂住了嘴,小跑着追到宇文玄身旁。
浓郁醇香的酒气,混杂着宇文玄特有的凛冽,让人近之生怵。宇文玄眉骨嶙峋,双目漆黑幽深。邓姑娘想他饮了酒,现如今或是醉了,连忙伸手想去搀扶他臂膀。
邓姑娘的手伸出,却碰到了冰凉的刀刃上,她这才现,是护卫挡在了宇文玄身前。
邓姑娘脸上羞红一片,与护卫争论了许久,待两护卫终于放下手中剑,退让两侧,才觉宇文玄早已经没了踪影。
宴会上的人心叵测,却让宇文玄生不出嫌恶憎恨的情绪。醇酒可口,却不足以让他醉倒。
宇文玄没有骑马,也没有坐轿,只孑然一身在路上走着。
夜已然深了,敲更的更夫击锣三下,喊了几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便收拾了东西急匆匆回家去了。宽阔冷寂的街道上,只有一人一影,影子肖主。只是身形被月光拖的长长的,被厚底长靴踩在了脚下。
宇文玄脚步苍劲有力,走到一株苍柏下,耳尖微动,细听着微风习习,树叶作响的声音。他只停了一瞬,便抬脚离开。
这里和边疆是不同的。风太柔和,树叶生长的太繁茂,不比萧凉的边关,风是劲风,树木粗壮不结果,树叶窸窸窣窣,只一阵风涌来,便要哗哗作响,仿佛要被连根拔起一般。
他还是,不太喜欢这繁花似锦的都城,即使他的王府在这里。
王府里,门房正在打盹,隐隐约约间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连忙睁开眼睛,见眼前的果真是王爷,忙将大门打开。
门房还要多言,被宇文玄的眼神拦下了。
卧房外,一个纤弱身姿正候在他门外。
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那抹身姿怯生生地转过来,正是宝扇,她鼻尖微红,两颊一点粉意都没有,身子轻轻打着颤。
宇文玄紧了紧拳头,以肌肤相测,才察觉出几分凉意来。
他不畏惧寒冷,但三更已过,正是一日内最冷的时辰。
单单瞧宝扇这副样子,不知是等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