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样貌十分年轻,要是把眼睛蒙住,只看唇鼻,便是长大之后的阮芽。两个人要是并排站在一起,不像母女,更像姐妹。
只是阮芽眼睛生得大大圆圆,像她爹,盯人时候那股憨傻气更是掩都掩不住。
花盆里掉落的叶子被阮小花埋进了土里,不能浪费,她拇指轻轻一划,食指指腹鲜血溢出,落在黑土里,血液很快被吸收,孤零零只剩一片叶子的小芽儿挺直细溜溜的杆,随风晃了晃,这下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这间竹舍是萧逢专门为阮小花建的,他们初到绣神山之时她就住在这里。不过这只是暂时的落脚点,阮芽离开家之后她便回了魔域的悲问殿,不久前刚出来。
竹舍不远处有一股灵泉,上次阮芽三人在泉眼边玩耍,她就坐在这屋舍中,悄悄用神识偷窥他们,看他们傻乎乎在水里吐泡泡。
给小幼苗喂了血,她指腹一抹,伤口消失,抬眼看向篱笆外一棵翠竹。
她缓步踱出屋舍,来到那棵竹子面前,指尖抚上竹身,“外直中空,襟怀若谷,然独立,真是好竹。”
绿竹无风自动,叶片“哗哗”,像只得了表扬的小狗在欢快摇着尾巴。
她右手一伸,黑镰已在握,仍是笑着,语调轻快,“干脆砍了做套茶具,给我的丫丫喝水。”
幽日镰裹挟浓黑魔气挥来,在即将砍上那棵绿竹时猛地顿住,只听“啊”一声惨叫,一黑袍男子摔倒在地,转头怒目而视,“你又吓我!”
阮小花收了法宝,容色冷肃,“蓬英,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叫你不要跟来。”
蓬英快爬起来,拍拍身上枯竹叶,行动间脖颈上魔纹若隐若现。他身量修长,墨高束,黑袍衣襟袖口镶红边,后背绣魔域邪神九头獒,火獒双目圆瞠,不怒自威。
阮小花转身即走,蓬英快步跟上。
魔域皇子,身份尊贵,他丝毫没有身为皇子的高傲,拉着人家袖子一个劲撒娇,“花花,花儿姐,不要生气,我想你嘛,你不在我一个人可怎么过啊。”
阮小花扯回自己的袖子,在院中石凳上坐下,他自觉为她整理裙摆,显然是做惯了的。
她冷冷觑他,“我不在魔域时,你也过得很好。”
他蹲在她脚边,脑袋搁在她膝头,亲密无间,“我想见丫丫嘛,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她,也忍住不去偷看她……你之前答应,等这件事结束就让我见的,我就想提前看一眼,不会打扰她,就偷偷见一下,我躲起来,让她现不了!”
他有双跟阮芽一样会说话的眼睛,还有跟她一样甜会哄人的嘴,很得阮小花喜欢。
跟她在一起久了,深谙她好恶,蓬英很会利用自己的优点,忽扇忽扇长睫毛,殷勤给她捏腿锤肩,“我也没有乱跑,还是来找你了,也想见丫丫,她跟花儿应该长得很像,对不对?也许,我可以从丫丫身上看到少女时的花儿,真期待啊!”
阮小花不由哼笑,缓声道:“丫丫其实不太像我。”
傻乎乎的蓬英还在追问,“那像谁?”
她慢条斯理整了整裙摆,眼尾扬起浅浅愉悦的弧度,“当然是像她爹,眼睛最像,都是圆圆憨憨的,性子也憨憨的,一天到晚,尽干蠢事,却又十分的可爱。”
蓬英许久没答话,鼻孔重重出气,显然是被气到了。可那人再好,也已经死了那么多年,兴许再也回不来了,他不可能越一个死人在她心中的分量。
可他又庆幸,那人不死,她也不会堕魔,成为魔域的大护法,他更没有机会遇见她,近她的身。
几个兄弟都骂他蠢,跟了她这么多年,也没捞到一星半点的名分,与凡间达官贵人们养的外室没什么分别。
起先不懂何谓外室,蓬英还专门去凡间走了一趟,去皇城里打听,找到了一位王爷养在府邸外的女子,蹲在墙头上观察了几天后,他现他跟那女子,还真是没差!
按照凡间的说法,家人在哪里,家便在哪里。花儿和她唯一的骨血住在石头村,那石头村才是她的家,他从不被允许踏足那小村半步,不被允许见她的女儿,只能守在悲问殿,盼着她抽空回来宠幸他一次。
与她传音,她也是敷衍三连,“在忙,没空,带孩子。”
她很有心机和手段,初到魔域之时,也许是瞅准他傻,故意接近他,利用他获取一些资源,千方百计复活女儿。
但她从未有过隐瞒,想要什么,能给他什么,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你情我愿罢了,是他太贪心。
现在她想要的一切都拿到了,若他此时放手,岂不正遂了她的心意?
不等阮小花哄,蓬英自我攻略完毕,也就他这种心里不藏事的豁达性子能跟她处这么久,换个人早就被她气跑了。
“哎呀!”蓬英瞥见窗台上的白玉花盆,似看见了大救星,生硬转移话题,“丫丫的真身,怎么只剩一片叶子了!!”
他捧着花盆,却不敢轻举妄动,满脸焦急,“怎么办?”
这份关心不是作假,丫丫能长到今天这么大,舔狗蓬英功不可没,他誓要当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后爹,给她最好最好的一切。
要抓住花儿的心,得先抓住她的女儿!这是大姐蓬云教他的。
“没办法。”阮小花咂了一口茶,“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控的东西,丫丫也不是木头,她早晚要开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