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关系只要足够好,足够亲密,任何秘密都是藏不住的,她不说,他就算不刻意去想,也能在日常相处中感觉到。
更不要说,她本就没什么防人之心,第一天见面还咬死自己就是阮清容,躺床上睡一觉起来,第二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在他耳边不停嘚啵嘚,衔玉连她家里养了几只下蛋的老母鸡都知道了。
阮芽生怕把衣服弄脏了,屁股底下垫个蒲团坐着,裙角全部拢到一堆,用勺子跟衔玉从一个桶里捞饭吃,还很小心地用手接着勺,不弄在衣服上。
衔玉给她衣角还回去,掖在她两腿之间的膝盖缝里,“有感觉哪里变得不太一样吗?”
“嗯嗯!”她咽下嘴里的饭,抓了他手过来,含住食指嘬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早上我带柳催雪去万叶宗,太阳很大,但是一点都不觉得晒,也不热。”
她摸摸额头,又反手摸摸后背,“现在也不热!我还提着这个大木桶从青云宗来的呢!好神奇。”
法衣防水防火,防严寒酷热,当然也防太阳晒,衔玉点头,“先穿着吧。”
衔玉一天只吃一顿,一顿吃三顿的量,阮芽为了他跟他在一块玩,也跟着这么吃,吃完嘴一抹就躺下睡觉了,手里照例攥着他一截尾巴尖。
夏日酷热,有法衣也不能这么晒的,衔玉手一挥,水汽凝聚成乌云悬浮在她头顶,遮蔽了烈日,乌云下照例一个水罩扣着,阮芽美美睡在里头。
临睡前还说:“衔玉,你放心,我现在给柳催雪打小工,可挣钱了,就算你被关一辈子,我也养得起你,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不会不管你的。”
衔玉始终盘着腿,闻言冷哼一声,“区区一个虎王洞,如何困得住本大爷,我是看这个地方不错,灵气充沛,有益修行,还冬暖夏凉,才会一直待在这里,不然谁能困得住我?”
“啊?”原来是这样吗,阮芽说:“那你不能偷溜出来陪我玩吗?”
“不行!”衔玉言辞拒绝,“我是要化龙的蛟,休想诱惑我!”
阮芽“嗷”一嗓子,睡下了。
柳催雪坐在院中石桌边,一直等到天黑,才看见山脚下一个红色人影甩着手溜溜达达地上山来。
阮芽进院,瞧见树下的柳催雪,“哎呀”一拍脑门,愣在原地。柳催雪一看她表情就知道,这是把他给忘了。
她挠挠脸蛋,嘀嘀咕咕,“我说我怎么老惦记着回来,就是想不起来有什么事,哎呀呀,我这脑子,真是的……”
柳催雪一张脸阴云密布,“你不是说给我带吃的,吃的呢?”
阮芽急急忙忙又要走,“我去膳堂,我去膳堂给你买。”
柳催雪冷笑,“天都黑了,膳堂早就关门了。”
她停下脚步,折返,掏出白天吃剩的山楂干,“那你吃这个?”
柳催雪:“不吃。”
阮芽挺直背,“那你就是不饿。”
他慢慢朝她转过身,半明半暗的天光中,一双眼藏在浓睫后,看不清情绪,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退——钱——”
阮芽急得直打转,“我给你做!我想想办法给你做!”
柳催雪冷哼一声,一甩袍进了屋,“限你一个时辰。”
阮芽没有正儿八经煮过饭,但平时也没少跟娘亲屁股后面打下手,她看也看会了些,随便煮个稀饭吧,像熬药那样,应该很简单。
可这院子久无人居住,她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一粒米,只得一步步挪到柳催雪房门前,小心翼翼向他说明。
柳催雪躺在床上,翻了一页书,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她越是跟衔玉要好,他就偏不让,“好,那退钱。”
进了荷包的钱,怎么可能再还回去,阮芽急得直跺脚,“明天,明天我去买,买多多的。”
柳催雪放下书,“我如今凡人之躯,一日不进米水,明早你给我收尸吗?”
她蹲在他床边,大眼映着昏黄烛火,亮若星辰,傻乎乎问道:“收尸有钱吗?”
柳催雪垂眼,盯着她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现实不由与记忆中那个人的模样重合。
像,真是像极了,连犯傻的呆样都分毫不差。
他难得没有生气,只是笑着问她,“我若死了,谁给你钱?看你今天表现好,还想给你涨工钱来着,既然如此……”
阮芽扑上来,握住他的手,“求求你,我以后一定好好表现,我现在马上就去给你找吃的。”
柳催雪到底还是没为难她,让她大晚上出去挖野菜、摘野果,只是提醒她,“衔玉生来便是妖,靠汲取天地灵气修炼,就算一辈子不吃东西也没关系。而我如今凡人之躯,三天不吃就要饿死。我还是你的雇主,我与衔玉,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掂量。”
这个阮芽是知道的,娘亲常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她摸摸肚子,下午跟衔玉吃了一顿,晚上没吃,现在都有点饿了。
柳催雪见她表情松动,再接再厉,“我如今病魔缠身,不能习剑,不能练功,整日困在屋内,实在无。即明日起,你照顾我日常起居,陪我写字下棋,顺便好好研究研究菜谱……”
阮芽一听见写字就头晕,正要拒绝,谁料他又补充,“给你涨到二十两一天,之前给的只算定金……”
柳催雪这次留了个心眼,担心她拿到钱就跑了,没急着给,答应她等他伤愈后再一起结算,阮芽想起那五百金锭,知道他不是没钱的人,也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