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降字可不是这么简单的。”张行闻言不喜不怒,只是提醒道。“我们黜龙帮是要去府退卫,建立郡县的,你家祖传的冠军公从此就无了。”
“我晓得。”那年轻人还是不敢起身,就在地上做答。“不然为何李龙头要杀鹿野公和柳城公全家?而也正因如此,如今兵败,只是为了保全家人,我这个辱没祖宗名声的废物也该投降。”
“那就好。”张行也终于再度笑了起来。“难得你这般年轻就这般通透?寻宇文团来安置他。”
那段世子终于敢站起身来,却也苦笑:“张席面前如何敢谈通透?实在是今夜一战,便晓得强弱分明,如今能有一条命还能有机会保全家人,委实应该感激张席恩德,也谢过刘公的恩义。”
说着,居然又朝将自己带来的刘文周躬身一礼。
众人多颔认可,这段世子等了不过片刻,见到宇文万筹随一些人过来,便往将台下面去走……走了几步,其人稍微驻足,似乎是想问什么,却没有敢问出来一般,立即又往下走了。
不过,此时赶来的秦宝终于也想起一事,认真告知:“席,别处也没有找到蓝大温,照理说应该是直接逃了,毕竟鹿野泽这么大,也没人拦着,可是宇文团说蓝大温断不会逃的……”
“那就是死了。”刘文周接口道。
张行愣了一愣,去看宇文万筹,后者只是低头,便在将台上四下去看,却看到将台的边缘摆着一辆板车,然后停住目光,秦宝会意,往前推开车子,一具血泊已经凝结的尸体便随之往后仰倒,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中。
前荡魔卫司命、联军统帅蓝大温,早就死在了自己年轻时便熟稔的架子车,看其模样,应该是绝望下的自戕。
略显焦躁的气氛中,张行沉默了片刻后,终于也叹了口气:“也算是个半英雄了,好好收敛便是。”
宇文万筹早料到这一幕,只是低声道谢,便与那段世子一起上前将尸身抬了下去……他之前那般哭泣,便是知道现在会有很多类似的场景,到了眼下,反而没必要哭了。
人走后,刘文周蹙眉来问:“这种人也称得上是半英雄吗?却不晓得张席眼里的英雄又是个什么样子?”
张行沉吟片刻,正色相告:“很简单,英雄有很多种嘛,但从我这里来看,明知道前路艰难,甚至自己都心存迷茫,都不晓得前路到底通不通,还能咬着牙坚持往下走的人,便足以称得上是某类英雄了……”
“如何是足以称得上?分明是大大的英雄。”刘文周听到这里,倒是有些感慨,竟直接打断了对方。“天下滚滚万载,使人稍得进取者,哪个不是如此?至于说此人,不过是有一口气梗在心里罢了,跟这个沾不得边,哪里又称得上是半英雄?”
张行并没有分辨,反而是挥手示意,让秦宝等人清空将台,待到人都远了,周遭只剩三位宗师和一个秦宝,方才来问:“既如此,敢问刘公的坚持的前路又是什么呢?”
刘文周嘿嘿一笑,迟疑了一会,方才指着远处的大兴山脉缓缓来言:“黜龙!”
张行愣了一下,反而大笑:“既如此,我们黜龙帮建帮六七载,声名远扬,为何不见阁下来入我们黜龙帮呢?”
“因为要黜的龙不一样。”刘文周毫不客气答道。“你们只是以龙为意象,黜关陇这条龙,我刘某人要黜的,是活生生的龙!”
张行点头。
白有思则若有所思:“其实,既然取黜龙为意象,那黜真龙也必然是合乎意象的。”
“这倒也是。”刘文周也笑。“但这不是怕耽误你们正事吗?反正最近的真龙就在北地,不如在这里守山待人。”
“刘公为何要黜龙?”张行复又来问。“是跟我们一样要黜龙以归地气于民吗?”
“那倒不是。”刘文周昂然来答。“我少年时有奇遇,碰到了一面镜子,借此知晓了开锁之事,晓得如你们这些黑帝爷的点选可以杀人夺气,而既然能夺气,敢问杀的千万人,又如何比得上黜一条龙呢?黑帝爷可以靠着荡魔夺气而成至尊,我今日黜龙而成大宗师又如何?”
“所以,阁下所求的,乃是黜龙夺其气?”
“是。”
“那阁下也是黑帝爷点选了?”
“我不是。”
“哦。”
“我老早便问过那面镜子,才知道当年黑帝爷荡魔,真气三分归天地,三分归黑帝爷,还有三分则是归于黑帝爷麾下那数百荡魔卫……所以,你们既不用担心吃了亏,也不必想着什么归地气,我猜想,关键是要有黑帝爷的点选在其中做阵底。”
张行恍然,敢情还是打团本,经验按比例分的,只要是有个开了锁的至尊点选来开团罢了。
“若是这般,就是另一个说法了。”白有思接口道。“敢问刘公,我们兵强马壮,打下北地,自去黜龙又如何?届时北地安乐,我们黜龙帮的人趁机升迁,为何要分阁下那一分气?”
“当然是因为没有人比我刘文周更懂黜龙!”刘文周还是那副昂然自得之态。“我从晓得这条路之后便弃官钻研此道……譬如刚刚,你们二位的修为,可曾察觉到我与牛公过来?”
张行摇头。
“这便是黜龙必须的一个物件了。”刘文周从腰中取出一个小瓶子,稍作摇晃。“真龙精血,释放出来便能遮蔽真气,没这个,别说上山了,就是在这里,你们刚刚显化出来,不也引得一声龙吟?”
几人全都颔认可。
“还有这个。”刘文周见状略显得意,复又从腰中摸下一个银色令牌。“这玩意是仿照伏龙印来做的,却效用不同……它能暂时封住天池下的火山口,将那位直接封冻在天池里,逼迫祂与我们在天池冰坑里作战……诸位,敢问若真要去黜龙,哪个有我的功劳大?何况我还是只要我那一分气?”
“确实没有道理不请刘公一起共襄盛举。”张行点点头,表示认可。“只是好奇,如伏龙印和这般事物,为何少见?”
“因为材料得之不易,能做的人也少之又少,偏偏效用又总是有限。”刘文周收起银牌,反而不解。“这些道理,张席应该早就晓得才对。”
“这不是见刘公轻易拿出来两件吗?”张行不由自嘲。“所以,又起了多余心思。”
“我这般说吧。”刘文周也叹了口气,将手中银牌再度亮出。“就是今日展示的这两个东西,花了我一个宗师十年功夫,你如这个银牌,为了此物,尽取冰流城周遭寒冰之精,以至于冰流城变成冰沼城……”
张行恍然,同时心中难免有些膈应,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怎么看怎么跟真龙侵占地气是一回事,当地百姓生存条件必然也艰难。
当然,若能击败真龙,返还的地气怕是也值得,只是以后不能让这厮自行其是,得规划着来。
“还有这瓶龙血,就更是辛苦。”刘文周收起银牌,复又取出那瓶红色叹气道。“我在南坡读书,看到有古文说,真龙精血远处可蔽真龙感应,近处还能激怒真龙,但哪里能寻到真龙取血呢?有这本事还用做这个?没办法,只能去红山用真气抽赤水池,用真气抽,寻到存着血池的地方,一处一处的抽。因为经常这边一抽走,那边山就崩了,以至于有的地方血池离人近,就只好下雨的时候去,好让周遭官府以为是滑坡……取了三年,还准备再取两年,又被恩师知道了,将我逐出师门,所以只此一瓶,不敢多用,而刚刚我用此物做展示,已经是十足的诚意。”
在场五个人,刘文周滔滔不绝,很显然,多年计划下的隐忍遇到可能的强援让他非常振奋,甚至振奋的过了头,牛河则纹丝不动,只盯着刘文周的后背,白有思和秦宝如同平常一样不由自主的往张行这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