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三人去了店里,小刘问老板要吃的,那人知道他们为当地居民盖房子,便二话不说去厨房了。
还未等菜上桌,有人打来电话,路边不知道哪派人又生冲突,吵得很。小刘便去里间接电话,等到挂了电话再出来,脸色十分沉着。
姜戍年看着他,就听他说:“大使馆来消息,说米苏拉塔反政府武装遭到政府军袭击,所有跟队的记者,都失联了。”
☆、第三十五章
他的心渐渐沉下去。
一旁的Tim说:“可能他们聚一起了,这种时候不应该集体行动,容易被当成袭击目标,谁会知道你是记者。”又劝他,“你别担心,她有经验,肯定不会有事。”
再说远在米苏拉塔的冯殊阮,方才火箭弹从天而落时,她将走到酒店对面的停车坪,伴随着震天巨响,回过头时木头玻璃瞬间成渣,碎成片往外飞,西面的墙轰隆一声坍塌,空气中弥散惊天尖叫,熊熊烈火中淌出浓烟滚滚的热气。
半截炸飞的集装车厢在空中打了个滚儿,燃着大火嘭咚跌落到地上,一时黑烟四起,到处都是奔走惊叫的人。
政府军戴着面罩端着枪,冲进半残的大楼搜寻目标,眼看着已开枪扫过几人,她迅拔了麦,又往裤兜里塞了手机,拎了双肩包背在背上,再把记者证挂在脖前,头也不回地撤离。
她到这片空地是为了和台里连接信号,确定下一个采访点是远在艾季达比亚的中资机构,她需要报道当地中国人的情况。却没想到这一离开,反救了她一命,也顾不得楼里的同行生死未卜,她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那之后巷战全面爆,空袭警报不曾间断。她跟大使馆联系过两次,均打不通电话,这才想起通讯设备已被炸毁,便关了机,在当地居民的帮助下,穿过一条条巷子,徒步往港口走去。
可因为内乱,军队已在港口集结,所有航线全部停运。滞留在岸上的百姓和军方生冲突,从争锋相对的言语到肢体相撞,直到有人拔枪打死了人,那场面一不可收拾,被踩死的都有好几个。
海路行不通,只能走6路。为了保障安全,她绕过城市沿着村庄一路往东走。途径乌加卡时,她和当地村民交易,用五十第纳尔雇了只骆驼,牵骆驼的阿卜丽是克里杜的小女儿,克里杜有仨太太,大儿子小小年纪便夭折,大女儿的丈夫和小儿子在石油厂上班。
国家内乱,石油厂在半月前停止运作,而那俩人至今无下落。阿卜丽的姐姐重病在身,阿卜丽为了全家人的生计,揽起老父亲拉骆驼的活儿,成天在沙漠里奔走。
冯殊阮穿着迷彩裤和单衣,套了件军绿马甲。阿卜丽食指戴了颗金戒,用布巾半包着脸,一边牵着骆驼,一边用阿语和她聊天。
她说战争害死好多人,他们村的小孩儿,听见物品磕墙壁的声音都会吓得大哭。还说隔壁的小伙儿极不情愿去参军,因为这世界没人喜欢打仗,不管是被打的,还是打人的。
那儿早晚温差大,夜间凉如水,四面也没有挡风的地儿。阿卜丽取下驼峰间的靠椅,往沙地里一搁,再把绳子往梭梭上一缠,两三下打结固定好,叫冯殊阮晚上就睡在那儿,又从包里掏出件桃红长袍,替她披上,还笑着说她穿太少,接着再拿出块儿白巾,让她围着脖子遮住鼻,以免风沙进了呼吸道。
她感谢这姑娘的热情善良,横着往那布缠的木椅上一坐,抻开身上的袍子,招呼她一起坐进来。
阿卜丽害羞地笑,黝黑的肌肤,明亮的眼。她一边拿了铝壶一边生火,说:“你这位中国姑娘真可爱,刚才的行为要换成我们这儿的人来做,可是要被判刑的,以后也嫁不出去。”
冯殊阮笑:“那就嫁到中国去,他们不要你,我娶你。”
阿卜丽越笑得害羞,掌心朝天行教礼,叫安拉真神原谅这位姑娘的无礼。
又把加热的骆驼奶递给她:“你来到这混乱的地方,家里人不担心吗?”
她端着温热的奶,看着噼啪的火苗,说:“他们都不在了。”
姑娘又问:“那你的爱人呢?”
她顿了顿,转脸看着她:“你呢,你有没有心爱的人?”
阿卜丽垂下头,黑密的睫毛在隐隐火光中颤了颤:“安拉真神带他走了,我讨厌战争,是战争杀死了我的英雄。”又抬起头看着她,“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爱人呢?”
她一手端着奶,一手拍了拍裤腿,叹息着说:“他也跟着你的安拉真神走了。”
阿卜丽问:“那你还跑这么远,你不难过吗?”
她隔了半晌才说:“难过。”顿了顿,又道,“也不难过。”
阿卜丽显然听不明白。那时候她才明白初识姜戍年的立场,心中无爱便无牵挂,如此方能洒脱,可这洒脱的背后却是无尽的孤独,对爱的渴望,不知当初的姜戍年是否也和此刻的她一样,心中满怀生命无意义的孤寂感。
俩姑娘在漫天沙土中聊了一夜,阿卜丽羡慕她的学识聪慧,向往从未去过的东方世界,她还掰了树棍儿,在沙上教她一一划写汉字。
这头相安无事,却急坏了另一边的姜戍年。隔天中午,小刘不知从哪儿弄来俩烤鸡和土耳其卷饼,还有薯条和色拉,那会儿他们已经在目的地住了一夜。
Tim从交火区拍完照片去找他们,开心得手舞足蹈:“我快有半年没吃过肉了。”现姜戍年心神不宁,便问,“还在担心冯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