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握着刀的手忽然收紧,那苍白的手指之上,关节的位置甚至因为用力而泛出了一点点的粉红色。他下意识的垂下头,盯着自己握刀的手,好像唯有这只永远都稳定的手,才能带给他安全感。
半晌,他才嘶声道:“……我没有瞧不起你。”
他的声音里,也带着颤抖。
李鱼叹气,道:“你过来。”
傅红雪不肯动。
李鱼声音软了下来,道:“我口渴,想喝水,你把桌上的茶拿过来给我,好不好?”
傅红雪垂着头,一步一步的走到书桌边上,给李鱼沏了一杯茶,然后慢慢的走近了床榻,伸手把那茶杯递给了她。
李鱼在接过茶杯的时候,那只轻柔的手,忽然覆上了傅红雪的手。
傅红雪惊了一跳,几乎立刻就想要逃开,他青筋暴起,手臂的肌肉在衣袖之下隆起。
但他竟没有动,他垂眸看坐在塌边的李鱼,她含笑望着他,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因为他的不敬而生气。
李鱼道:“我也没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得喜欢我敬爱我,你不喜欢我这样的人,这实在是很正常,你也大可以不必因此而愧疚。”
傅红雪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我已说了,我没有瞧不起你。”
他的双眼里,竟又出现了那种流浪狗一样的眼神,仓惶而茫然。
李鱼笑了,道:“既然如此,那我还想同你说另外一件事。”
傅红雪道:“你说。”
李鱼道:“你不是为了复仇而生的,所以以后也不要再说什么……仇人死光之前你不能死这种话了,你的仇人就算都死光了,你也人生也还是可以继续。”
傅红雪的双眸猛地亮了起来,他被李鱼抚着的那只手的手指,忽然忍不住蜷缩了起来。他用一种很奇异的表情盯着李鱼,过了半晌,才艰难地道:“……这和你没有关系。”
李鱼点到即止,不打算再多说,只是淡淡道:“话已经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傅红雪僵硬地收回了他的手,他转身,慢慢地推开门,慢慢地走了出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在门外的中原一点红,中原一点红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垂着头的女人。
这女人就是沈三娘,沈三娘像是一只完全成熟的蜜桃,浑身都散着一种诱惑般的女人香。傅红雪知道,她就是刚刚在屋子里的那个人,他母亲花白凤派来监督他的那个人。
他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看着这柔顺的、玲珑身材的女人,他忽然觉得一阵厌恶涌上心头。
公主在屋子里喊:“一点红,你回来了么?”
一点红道:“嗯,我带了个麻烦给你。”
公主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道:“……什么麻烦?”
中原一点红讥诮地一笑,道:“马空群的女人,她想和马空群的仇人睡觉,被我逮住。”
公主懒洋洋地笑声便从屋子里传了出来,她似乎对这件事没什么兴,只是道:“放她回去吧,她不敢把我今天找傅红雪的事情说出去的,因为她绝对不能让马空群知道,她半夜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一点红哼了一声,对沈三娘道:“听见了么?快滚。”
沈三娘美丽的脸上便浮现出了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本以为……自己撞破了安乐公主的事情,今天不死也得脱层皮,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就要放她走了。
她以为安乐公主是个很跋扈的人……
一点红不耐烦道:“你是打算留在公主府吃夜宵?”
沈三娘怕极了一点红,听他一说话,立刻便后退了几步要跑,刚跑出去几步,却又转身回来,对着公主的门大声道:“你要……你要小心小心再小心,马空群想把你困死在银州,衣食住行都只能从万马堂拿,等到了那个时候,他就会折磨你,把你的傲骨全都踩碎……让你、让你变成一个和我一样的后院女人。”
沈三娘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了屈辱的神色。
马空群对女人的一贯套路就是如此,先抢回来圈住,然后再慢慢的折磨冷落,等女人的心智都被严酷的折磨弄到快要崩溃之时……他再略施恩宠,这样,女人就会服服帖帖的听话了。
一点红听见沈三娘的话之后,杀气大胜。
公主的语气却仍是淡淡地,她好像终于对沈三娘提起了一点兴:“你叫沈三娘?”
沈三娘低着头道:“……是。”
公主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把男人放在女人的处境之下,他们就会变成女人。”
沈三娘一愣,喃喃道:“……未曾、未曾听说过。”
公主的笑声从屋中传来,她道:“你想不想看马空群变成后院女人?看他温驯的讨好别人,看他明明不想笑,却得满脸堆笑的说漂亮话。”
沈三娘猛地抬起头来,惊讶地盯着那扇门看,她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仿佛听不懂公主在说什么似得。
公主道:“作为你今天提醒我的谢礼,我一定会让你看到这一天的……现在,回去吧,小心不要让马空群现你今天出门了。”
然后她就不肯理沈三娘了,只是对一点红道:“一点红,你还不进来么?”
一点红收了剑,大步跨进了公主的闺房之内,反手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