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这一幕,被房间里出来的周渔看见。也许是上天大慈悲,自始至终周渔都认为是冯逸群同父亲争执才害他犯病,并没往深处想更多。也好像日子久了,过着过着她也忘了那天的细节,慢慢也相信了丈夫的离开只是因为犯病没及时就医罢了。
巨大的悲伤扑面而来,让人毫无招架之力。周渔害怕听似的,大颗泪珠往下掉,“我已经原谅和释怀了……我相信奶奶和爷爷也会原……”说着说着开始打嗝。
冯逸群怀着极大的负罪感把她揽怀里,轻顺着她背要她哭出声。因为当年自己的傲气和一时冲动,除了几乎毁掉自己的女儿,也葬送了自己这一生。
葬礼后周渔抱着奶奶的骨灰盒回乡下,同丈夫和儿子长眠在了一起。大半个月后,冯逸群留下封遗书,在安顿好奶奶后,在女儿再无后顾之忧后,也踏实地离开了。周渔也如她所愿,把她的骨灰如姥姥般也撒去了山上。事后有人闲话打听,孙家对外没说那么多,只说是犯病离开的。
冯逸群留下了三套房产和一本存折,是她从年轻时给学生补课就一直积攒,攒到她退休后6续置办的。
事赶事儿,周渔也是在冯逸群的葬礼当天,察觉自己怀孕了。事后医院检查,说已经两个来月了,但胎不太稳,建议她放松心情卧床静养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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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十二月了,再两天就冬至了。这天早饭后孙母就在片提前冻好的羊肉,片了四斤,整整两个钟。打算中午聚餐吃涮羊肉。
老话说:冬天进补,开春打虎。寒冬嘛,涮羊肉是再补不过的。
她早先割肉的时候就把羊后腿切出来,切了一大盘,准备留给周渔吃。毕竟如今是双身子,而且害得厉害,起床第一件事就先吐。
另一方面,一个月里奶奶和妈前后离世,搁寻常人都受不住。但她这个儿媳硬生生扛住了,家里卧床静养了几天,后面该工作工作,该生活生活,日子照常过。胎也慢慢坐稳了。
她也好奇到不行,家里人都好奇,苦日子眼见熬过去了,终于利索了,冯逸群怎么会想不开呢?但大家都默契地不打听,不闲话。
低头切肉切的脖子难受,切一会儿,仰头活动一下脖子。大嫂回来看见,系上围裙接过来切。群里老二a孙母,说饭店有刨肉机,晚会他直接刨几斤拿回去就好了。孙母想骂他不早说,但忍住了,说机器刨的哪儿有手工切的好吃?不然饭店里的手工切肉为啥比机器刨的贵?而且她买的羊肉好,不注水,西北那边过来的。
老二夸,确实手工片出来的肉好吃,就是太累太磨功夫了。且她买的肉正宗,比他们饭店羊肉都正宗。一切铺垫完,感激不尽地回:【妈,您辛苦了!】一朵玫瑰。
接着那俩姐弟如出一辙:【妈妈,您辛苦了!】一朵玫瑰。
孙母心里舒舒坦坦,大气地回:【两刀就片完了,一点不辛苦。】
母慈子孝,很是和谐友爱的一家人。
今年是多事之秋,先是老大,后是周渔奶奶和她妈。世事无常,活着的人不免唏嘘的同时,也会好好珍惜眼前人和眼下事儿。
自真心也好,不走心也罢,孙母统统不再计较了,一家人健健康康和和气气就足以。
所谓——家和万事兴。
楼下的孙佑平此刻则犹如万箭攒心,几个街坊坐诊所里,看病的看病,围着炉子烤火的烤火,人多就嘴杂,先是唏嘘冯逸群的事儿,后聊到孙竟越的事儿,说他死的最不值当,要是在抓人的时候因公殉职或牺牲,至少能落个烈士的好名声吧?烈士子女高考会加分吧?
尽管声音小,孙佑平还是听见了。他嗫嗫嚅嚅……颤动着下巴想说,但说什么呢?都是一群马上要入土为安的老头了,能计较什么呢?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中午依次落座吃涮羊肉,下一盘肉没了……下一盘肉没了,那几个孩子跟狼崽子似的,各个站起来夹。孙竟成看得着急,准备下筷子替周渔夹,柯宇先出声了,阻止弟弟们让小舅妈先吃,她现在怀宝宝了。
弟弟们放了筷子坐下,孙佑平教他们,说饭桌上任何时候都要讲规矩,否则出去要被人笑话。几个孩子老实听着也没吭声。
孙母往锅里倒了一盘羊后腿,朝着孙竟成说:“这盘肥瘦相间,熟了夹给你媳妇。”
孙竟成桌下握住周渔的手,给她夹了满满一碗肉,又6续下了她爱吃的牛百叶,莲藕和油炸腐竹。看桌上没生菜,问孙母,“妈,没买生菜?”
“诶……忘了,冰箱里还没洗呢。”孙母放了筷子就要去洗。
“妈你吃,我来吧。”孙竟成先一步去了冰箱,拿出两颗大生菜洗,洗完挑了几片叶子嫩的,往里面夹了涮好的羊肉,举止自然地递给周渔吃。
照往常,二嫂和孙竟飞早打了,但这回谁也没吭声。孙竟飞是想到了她跟柯勇热恋时,他也这么包给自己吃;二嫂是感慨孙竟成的变化,他以前可是最不靠谱的。想着她看一眼老二,想到了物是人非……但人老二这回像看透她似的,给了她几掰剥好的糖蒜,又捞了两筷头肉给她,意味深长地说:“吃吧。”
二嫂是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拍了下他大腿,不想被他反握住。她笑笑,还能说什么呢?吃吧。
孙竟飞是甩开那些不痛快,起身把孩子们捞肉的筷子头给撵走,先狠狠夹了一筷头肉给柯宇,再夹一大筷头给大嫂,最后一大筷头放自己碗里,豪气万丈地说:“吃!不快乐的人生是不道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