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佑平被他好一顿噎,三天不跟他同桌吃饭。
他自己也没什么事业上的大志向,能养家糊口有个多余的零花,他就很知足了。他内心十分清楚,赚一千万就要付一千万的辛苦;一百万要付一百万的努力。他想赚钱,但也不能完全失去生活。否则赚钱的意义在哪儿?
他外贸公司以往还行,但今年多少受疫情的影响,已经逐渐开始吃老本了。尽管这样,他依然稳坐钓鱼台,并未感到真正地焦虑。他也不知哪来的自信和底气,总认为钱好赚,哪儿吃不上一口饭?
归根结底——就是他没为钱愁过。
大学毕业后他就跟同学合伙干事业,赚够了就去玩,花完了再回来赚,他脑子灵活,实践经验告诉他,赚钱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儿。哪怕后来稳定了事业,他都能放心地把工作交给底下人做。他就不是按部就班坐办公室的人。
他朋友们就老损他,说他屁股可能跟别人不一样,长了钉儿,不能往办公椅上坐。别人赚钱能累折了腰,到他那就轻轻松松地,而且人日子过得可美。
孙竟成回他们,你们开啥车,我开啥车?他的朋友不是款奔驰就是宝马,反正都是五十万以上的车。孙竟成开的还是二哥几年前淘汰下来的车,他开顺手了,也懒得换。
孙竟成交友也不拘一格,三教九流,什么年龄都有。对街补胎充气的大爷,他都能跟人聊上话,每次去给轮胎充气,人大爷都不收钱。最后还争的脸红脖子粗,给钱就是看不起你大爷!
可如今这两三个月来,他隐隐有点不太满足于现状,也由衷地感到焦虑,具体原因也说不上,就是觉得没劲儿。偶尔开车经过一个十字路口,这种感觉就会特别强烈。
以往小们晒孩子秀恩爱他都不觉得有什么,但近一段只要他们在群里约着聚,就有人嚷着——不行啊,我要奶孩子陪老婆,跟潇洒哥比不了。接着一群人开始对他啧啧称羡,这时候他就特烦。
他是朋友圈里出了名的潇洒哥。
好在这一段焦躁的情绪慢慢有了出口,他把这一切归结为「中年危机」,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一危机。
人上年龄了嘛,脆弱多正常啊。
第16章——争吵——
回去的路上碰见二哥孙竟辉的车,停在了一家网红饭店门口,他拐过去打招呼,孙竟辉下巴冲饭店一扬,“跟你嫂子过来尝尝味儿,看比我们好哪去。”
孙竟成交代他,“后儿年三十,我约了人上午拍全家福,你们别忘了啊。”
“我群里都看了,后儿一早就回。”孙竟辉顺势摘下手腕上的运动手表,丢给他,“跟风买的,戴不惯。”
孙竟成接过戴上,兄弟俩聊两句各自忙了。
孙竟辉并非孙家亲生子,他是孙竟成姑姑的儿子。姑姑生他难产时死了,他就被临时抱到了孙家。彼时孙母刚生下老大两个月,奶水也足,说是喂养到断奶就给送回去。哪想还没断奶,他爸就已经娶了后妈且怀孕。
孙家人气坏了,只得吃下这哑巴亏,毕竟妹妹已经去世了。孙母把孩子养到一岁半都不见他爸来接,直到他后妈产下一女,他爸跟奶奶才上门来找。
孙家自然没给他们好脸儿,还吵了一架,孩子嗓子都哭哑了,死活不跟他们走,孙母也哭成个泪人,毕竟自己奶了一两年有感情了。
再后来就没走成,入了孙佑平的户口本,随竟字辈,起名孙竟辉。
孙竟辉是在读小学后,才知道他跟孙竟越不一个妈,原先孙母说他们也是一对双数。
周渔上午练了两个钟羽毛球,又午休了两个钟,直到下午三四点才去诊所帮忙。往年也都是孙母在腊月二十八这天备好所有年食,三个儿媳过来拿一点,她们基本都不起锅另备。
按往年风格,大嫂跟二嫂都是踩着点,等孙母忙完了所有杂活,晚上过来装了就回。因为她们俩有工作,也不好说什么。周渔则不同,年尾这几天她都放假了,不好也踩着点去,显得太滑。
但让她一早就去帮忙她也不愿,所以她折中,下午三四点去。孙母一样承她情。
孙竟成晚上回来时,火上还蒸着包子,已经蒸了一锅韭菜鸡蛋粉条包,一锅羊肉大葱包,一锅山药红枣包。孙母站那儿捏包子花沿,不同馅不同沿儿,周渔俯身擀包子皮。孙竟飞个没脸没皮地倚着厨房门一面啃苹果一面闲聊。
桌上摆了几箱礼,孙母说是他堂姑家的儿子带媳妇来做产检,顺便过来看看。接着又跟孙竟飞聊,说人活一辈子,运气很重要。她就没见过像堂姑家儿子那么不顺的人。
“去年刚开了间浴柜厂,因为疫情俩月就停了。”孙母捏着包子说:“说是今年一直到五一才又开工。你们这表弟人是个好人,德行又正,说话啥时候都温温和和,反正远比你们俩姐弟性格强,就是运气太差……”
“他媳妇的娘家生意不是很大?”孙竟飞手里回着微信,心不在焉地问。
“有钱也是人娘家的。”孙母回她,“还能给你?”
“给我我还不要呢。”孙竟飞收了手机,继续啃苹果,“我没觉得他运气差。他们兄弟疆生意那么好,只是因为疫情办工厂不顺罢了。你自己也说了,他媳妇娘家帮了他不少,这很大程度上就是一种运气。现在的人多现实,他能娶到他媳妇说难听……就是踩了大运。”说完拉孙竟成入局,“对吧,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