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恒老爷正色道。
昨日曼娘接手要办何家的寿宴,恒老爷自然便将酒楼里诸事都交给了女儿,谁知道这中间竟然有这般端倪?
石婆子一五一十将当时曼娘是如何赶走恒鸿园的场景说了出来。
恒夫人急得要仰倒,恒老爷却听得津津有味,还砸吧下嘴:“没想到我家曼娘还有这手段,软硬兼施人证物证齐全,这可是难得的经商好苗子呢!”
“好甚?!传出不敬宗亲的名声以后还怎么好找婆家?”恒夫人嗔怪丈夫,又赶紧叮嘱石婆子,“赶紧叫大娘子过来一趟。”
不多时曼娘便来了檀染堂:“爹,娘,唤我何事?”她正沐浴完更衣,没想到丫鬟急着过来唤她。
恒夫人见女儿神色有些劳顿,心疼她今日一天在何家劳累,忙叫丫鬟们去端参茶,可仍没忘记教育女儿:“你这丫头!不是说只去做寿筵么?怎的连族叔都赶了出来?”
曼娘垂,这一招先斩后奏是她早就谋划好的:先以办寿筵为名掌控酒楼而后将人赶出,父母那里再反对也迟了。
她想了想,恭恭敬敬道:“爹,娘,若我一开始就说自己要经营酒楼,你们会允吗?”
恒夫人第一个不答应:“好好的女孩儿家,倒去抛头露面经营什么酒楼!”
曼娘闻声在心里长叹一口气,果然母亲到如今的想法还是希望女儿嫁个好夫婿,今后依靠夫婿便是。
见女儿一句话不答,恒夫人想了想又换了个说法和缓道:“曼儿,你若是醉心厨艺,今后在府里做做菜便是,议亲时也好与媒人夸耀。女人家再怎么要强还是要依靠夫婿。”
曼娘拿起一块雪白的手帕,轻轻擦拭手心:“娘,若是那女婿靠不住呢?
怎么会靠不住呢?恒夫人愣了一愣,才道,“你这孩子说得什么话?有你爹好好把关,我们擦亮眼睛,又怎会寻个靠不住的人?”
曼娘忍不住笑出声来:“擦亮眼?怎么擦?擦得眼角皮都破了油皮都无用。”
“你这孩子可是听你堂姐妹出嫁后生活不顺生了什么想头?”恒夫人摇摇头,“我和你爹一定多方打听,挑个厚道可靠人品贵重的。”
曼娘摇摇头:“您可见过山间围猎?猎人在最终猎到猎物之前绝会将自己的意图隐藏起来。”
泥土抹脸、草衣遮形,几个时辰待在密林中,蚊虫叮咬视若无物。
曼娘看向窗外:“坏人一开始就大肆张扬又怎么猎到猎物?自然前期要百般遮掩,处处表现得厚道老实。”
可若等他得到猎物,自然是一箭毙命毫不手软。
恒夫人嘴唇阖阖,嗫喏道:“哪里就那许多那么坏的人,话本子常说……”
恒老爷倒对女儿的话有共鸣,忍不住插嘴:“倒真保不齐,有人的确天生心机深沉善于伪装。”他在外头是见过人情冷暖的,却被恒夫人瞪了一眼不敢再说下去。
曼娘见爹娘都有所动摇,恳切说道:“爹,娘,我明年就及笄了,就算真能在及笄时觅得佳婿,可爹娘今后年纪大了,他生了异心,我看不懂账本又不懂商铺经营,到时候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在外头置外室我当如何?
他背着我掏空恒家资财我当如何?
恒家的掌柜、管事皆是他的心腹;
府内外的下人仆从皆被他攥着生死契;
官府的老爷们都与他往来;
我一不能调遣仆从,二不能查验账本,就算状纸递上去也无人理会。
皆时我一个深宅女子,又有什么法子?”
她一声重似一声,声音中有自己都未察觉的心酸和沉重。
这些,可都是从前实实在在生过的。
恒家老两口的脸色终于凝重起来。
他们自然也见过负心男子达了抛弃妻的例子,再仔细一想,那些负心汉们成亲时可都是勤恳踏实的好夫婿呢。
恒夫人还有迟疑:“若是你担忧今后有变,爹娘可叫你在家里学些账册上往来,可这亲自做生意……”
恒老爷也有顾虑:“今日这寿宴你的确办得妥当,可这并不代表你能掌管偌大一个酒楼。非是爹娘阻挠你,这生意场历来是男子的天下,你一个女儿家,做得好别人便风言风语,做不好还要受许多冷嘲热讽,何苦来着?”
“如今从临安府到乡下,哪里不见做生意的女儿家?至于苦,难道因为苦就不做了么?”曼娘笑眯眯,“书上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今日不吃苦安于享乐,看似躲过一劫,可有朝一日夫君拿着恒家资财挥霍,我又如何有办法?到时候岂不是更大的苦?”
若人一生要吃的苦是注定的,倒不如先苦后甜。何况如今的苦不过是操持家中生意,上头还有父母可庇佑,今后的苦却可能是无依无靠被人弃如草芥。
见爹娘神色松动,曼娘当即趁热打铁:“爹娘只管放心让我掌管恒家酒楼,若我一月之内拿不出百两银子盈余,自然乖乖将酒楼交还。”
恒鸿厚在心里盘算一遭,别说近些日子生意不好时,就是从前生意最红火时每月也不过百两银子,女儿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难到百两银子盈余,当即允诺了下来:“今日便让恒福把账册给你。”
想了想又道:“让恒福请两位女账房跟着你,得用时盘账,闲时每日教教你看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