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无声的院落中，有一阵风穿过了李默然练功的梅花桩，穿过了多年前6满满爹娘种下的香樟树。
吹拂到李默然和白大婶身旁时，只余下了悠远却轻柔的一小缕。
她的儿子，再也不是她能够轻易地用松花楼的糖丸，就可以掌控住的孩童了。
抱着这样的现，白大婶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默然，为什么？”
李默然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脸颊，这动作和6满满的习惯如出一辙。
他拉起白大婶的手臂，将她拉到一旁树下的藤凳上坐下，“娘您坐下，仔细地瞧瞧儿子，我与两个月之前相比，生了什么样的变化，这您应该可以一眼就看得出来的吧。”
白大婶对于儿子娴熟地掌握着谈话节奏而感到有些陌生，她呐呐地赞同:“对……6大夫把你照顾得很好……但是，她也太能惹事了。作为一个女人，不找一个好人家嫁了，反而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
“娘亲，别忘了正是因为师父的‘能惹事’，我才能够继续坐在这里跟您说话，而不是因为一枚可笑的糖丸一命呜呼。”李默然打断了她的话，严肃的表情让她在凳子上不自在地动了动。
“当然，当然，这一点娘亲没有忘。”白大婶敷衍地点点头，有些不满儿子时刻牢记着6满满的恩情。
难道说这6满满常常挟恩图报，要不然默然怎么会一直反复强调救命之恩？白大婶的脑子开始飞快地运转起来。如今看来，默然将来是会有大出息的，那么要不要将他继续留在6满满这里继续教导呢？
常言道，知子莫若母，有时候反过来说，知母莫若子也是成立的。最起码，李默然瞬间就知道了自己娘亲脑子里的盘算，也明白了其中的症结所在。
他叹了口气，推心置腹地说:“娘亲，师父从来没有向我提起过当时的恩情，但她不提，我们就可以当作这事情没有生过吗？
这救命之恩暂且放一边，再说说这师生之谊。不是我说，您和爹送来的那点束脩，也只够我一个人吃上个把月的。师父全然不计较，教我读书、认字、学医，最近又教了我一些拳脚功夫。您觉得这样的师父，您哪怕提着灯笼，又能去哪里找呢？”
李默然刻意隐去了虎王心头血炼成的丹药，他娘嘴上没个牢靠，万一她日后祸从口出，被长亭侯知道了，还会有更多的麻烦。
但光是话里提到的几点，也让白大婶了解到，6满满是真心对待李默然的，尽职尽责的心意，和他的亲生爹娘比起来，也大差不差了。
“但是……”白大婶还在挣扎。
李默然决定再下一剂猛药:“娘亲，您想不想儿子将来名震天下、建万世功勋？想不想以一位大将军娘亲的身份流芳百世，在靖朝的历史中留下一席之地？”
白大婶半张着嘴，好半晌都没能有所反应。李默然每说一句，她的眼睛就瞪得越大，眼中的光芒也随之越盛。
“默然……你说的这话，究竟是何意思？！”白大婶靠在藤椅上喘着粗气，用手拼命地抚着胸口，好让急促的心跳变得平缓一些。
李默然笑了起来，脸上逐渐有了少年人的清爽轮廓，“娘亲也心动了是不是？”
“娘亲或许还觉得这些话，是儿子一个人的异想天开。但是……”李默然故意卖了个关子。
白大婶果然上钩了，急迫地追问:“但是什么？”
“现在，摆在我们母子面前的，是一条通天的捷径。您或许对师父还有很多的疑惑，但我并没有！或者说，每一次当我以为那就是师父的全部时，她总能够再次给我震撼。”
李默然在院子中踱着步，视线从架子上晒干的药材，又看向一旁矗立着的梅花桩，激动地摆了摆手。
“当我们以为她会因为6家布行一蹶不振的时候，师父转身就开起了医馆；当我们以为她没有什么医术本事的时候，她立马就救了我的性命；当我们以为她会屈从于王家势力的时候，她仅仅通过一具虎尸就和长亭侯达成了交易……
不论是武力、医术、为人处事的精明程度，甚至是对于时事的前瞻性，儿子见过的所有人都难出其右……”
李默然的手也抚摸上了自己的心口，他几乎要被胸口蓬勃欲出的慷慨激昂之意，给撞击地站不稳脚步。
“娘亲，如今靖国势微，强敌在野，终有一日战火会再度燃起。跟着师父多学点东西，是我唯一的机会，也是最接近成功的机会！我从小就想成为一个大人物，让您和爹再也不用卑躬屈膝地面对他人，您和爹也不用为了家里的生计吵架愁……”
李默然不知何时，跪倒在了冰凉坚硬的地上，轻轻地握住了娘亲的手。
白大婶的手常年又红又肿，那是经常帮别人家盥洗衣裳留下来的印记，摸上去的触感也很是粗糙，用的力大了，感觉都会被刮伤。
李默然却像握住了世界上最柔软的手一般，将脸深深地埋进母亲的掌心中，气息紊乱，声音颤抖，“娘亲，这是我最大的机会了，求求您理解儿子、等等儿子、支持儿子……”
泪水忽然汹涌而来，李默然不得不停下说话的声音，来抑制住自己难以控制的哭泣声。
一个温暖的触感抚在了他的髻上，娘亲温柔的嗓音响起:“娘当然会支持你，并且会永远地支持你。你就安心地在6大夫这里学习，你爹还有别人那里，娘自然会去说。”
李默然擦了擦眼，孺慕地抬头看着白大婶。
下定了决心之后，白大婶的语气又恢复了坚定和强硬:“记住你现在的心情，以后不论生了什么样的困难，想想今天你说的话，那会是你今后战胜困难的基石。”
李默然诧异地张了张嘴，有些不敢相信这些话竟然会从为人市侩的娘亲口中说出来。
“你那是什么眼神？”白大婶横眼斜睨过来。
李默然连连摆手，示意她继续。
“保护好自己。”医馆中有了声响，白大婶只能简短地说了最后一句:“好好跟着6大夫学。”
“嗯！”李默然重重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