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太上皇在北地当那一亩三分地的阶下囚,和眼下在这偌大的宫闱做的掌上傀儡,不都是一回事?”
“太上皇生什么气?莫不是以为自己如今还是当年炀陵呼风唤雨的魏国之主?”
“还是看开些吧,英雄尚且有迟暮之时,何况……是狗熊呢。”
睚眦:“……”
和眼下夏洛荻这火力全开的样子相比,合着平日里骂的他的程度已算是父爱如山了。
果不其然,封逑已经气疯了,目眦欲裂地扑过来要撕了夏洛荻。
“给我杀了这妖妇!剥皮斩骨,削成人-彘!”
“陛下!”封逑这个样子,朱瑶兮自然早有安排了能控制他的随从,马上一左一右架起他,冷静道,“陛下勿与秦姝多言,今日以还朝大典为重,整个大魏的世家权贵都看着!”
封逑红着眼睛对夏洛荻道:“我誓杀汝!”
夏洛荻笑着拍了拍手,道:“都忘记称‘朕’了,太上皇教的‘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条道理,我算是学到了。”
此时宫中的禁军卫统领也来了,这位贺家长子眼见封逑狂,连忙让人将之带走远离,直至消失在宫道那头,还能听见封逑的暴喝声回荡。
“汝这妖……”贺统领看到夏洛荻的面容,顿了顿,又接着道,“汝这妖妇!死到临头还这般胡言乱语,莫不是想阻拦陛下还朝?”
夏洛荻道:“能这么轻易就被阻拦,你们也不必听朱瑶兮的话了,直接去大理寺拿脑袋洗铡刀去比较痛快。”
贺统领神色阴晴不定了一阵,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线结,冷笑道:“倒是忘了告诉你,你可知越王在桐州被北燕二十多万大军包围?这已过了五日,只怕如今已经死在燕军马蹄之下了。”
睚眦猛然抬头看向夏洛荻,后者怔忡了一阵,低头问他:
“睚眦,是真的?”
睚眦沉默了一下,道:“是传言,未知真假。”
“传言?呵呵,若是假的,兵部早就跳出来骂街了,如今那么多大臣堵着门要看军报他们还不放,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贺统领连连冷笑,“秦小姐,大局已定,今后的天下仍然是世家王侯的天下,念你也是大族出身,给你一句忠告,趁公主还欣赏你的时候,早日投诚吧。”
贺统领离开后,睚眦沉默了好一阵,才对望着北方呆的夏洛荻道:“他就算吃了败仗,逃总是会逃的,谁也拦不了他。”
睚眦也只能拿这个来说,他晓得封琰的厉害,反正他不是对手。
“可他不会逃的,在他的将士平安之前,战场上他从来都不会逃。”夏洛荻轻喃了一声。
她晓得封琰这辈子也就逃过那么一次,就是带着她从失陷的灵州城逃跑。
每回她觉得自己快麻木不仁的时候,他都刚好站出来,用他那恼人的执拗把她从深渊里拉回来。
“他要是输了……”睚眦别过头去,道,“就像梁大哥救我娘一样,我会救你走,别说我没孝敬你。”
“是吗,可我信他会赢。”
……
咔嚓一声,上好的白玉簪落在地上,簪头上好好的两生花,如今碎裂了一朵。
“公主恕罪,奴婢这就去拿的来。”
“慢。”
朱瑶兮今日穿着一身隆重的朱红朝服,不同于她往日艳丽随意的妆容,今日她的眉梢眼尾俱点了对称的花钿,颇有一股母仪天下的气势。
她拾起那玉簪,女人的直觉让她今日无名焦躁了起来。
“帝江关那边,我们的人多久没送消息来了?”
“冰凌封江,连兵船也难行,或许过几日天暖之后便能听到陛下大胜的消息了。”
此时殿外有宫女进来,脚步匆忙,与朱瑶兮耳语道:
“……听贺统领说,秦姝出言讽刺陛下,引得陛下大怒,好在阻拦及时,未误了时辰。”
朱瑶兮皱眉思索了一下。
夏洛荻已经是个活死人了,若不是她还有不少可利用之处,眼下她已经死了。
“炀陵的军务可有再三确认?”她问道。
“有,魏主死在桐州的传言散开之后,贺统领已经掌控了禁军、羽林卫和京中各兵马司,我们也派人盯着他们的家小。另外朝中有乐相在,闻人大人在后周旋,各路的权贵今日赴宴,就算是表态投诚了。”
听起来今日的还朝大典是十拿九稳的事,可朱瑶兮就是觉得心头焦躁。
这种焦躁已经持续很多天了,从前她布局时,从未有过这种心焦的怪异感觉。
“公主,大计将成,未免心中激越。待今日过后,公主便是魏国的皇后,手上有太子为质,在燕国的陛下也不敢不听公主的话……”
“是啊,三五年内魏国朝廷便归属于我,再让燕国那边的暗手杀了我哥哥,这天下就是我的了。”朱瑶兮手上微微力,玉簪在手心节节断开。
宫女脸上露出狂热又崇拜的神情,道:“试问古往今来,便是那些彪炳千古的开国雄主,谁人又能称得上谋略胜于公主?”
“是吗。”
朱瑶兮按了按眉心,道:“倒杯死藤酒来。”
宫女一怔,道:“公主向来自律,死藤酒从不轻碰,今日……”
“不是为我。”朱瑶兮眯起眼睛看着酒杯里晃荡的淡青色酒浆,轻声道,“我忽然想起,我那师兄,好似根本就没有反抗,就接受了我,这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