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朱瑶兮却在这逐渐蔓烧开的火场里搬了把椅子,背对着门坐下来,抱着椅背笑眯眯地看着她,嘴里却说着可怕的话:
“见没见过被烧死的美人?皮肉溃烂、乌成灰,只剩下一具焦黑的骨骸,最后死在世间,活在诗文里,真好,你若是变成这样的诗文,我就把你编成小曲儿,让天下人都听得到。”
若是寻常人,此时只怕已经开始求饶了,而夏洛荻躺在冰冷的青石砖上,浓烟逐渐压了下来,她咳嗽了几下,酸麻的手腕抬起来,捏着一枚白色的棋子给她看。
“……你还没赢我,怎舍得我死。”
“哈。”朱瑶兮似乎想起什么,算着时间,将夏洛荻从地上拎起来,踢倒了旁边的柜子,把她塞了进去,“确实,我们第一把还没开始赌呢。”
火焰在她动作时蹿升至房梁上,点燃了上方“桃李争春”的匾额,烧断了固定匾额的绳子,燃着火的沉重木匾啪一声掉下来,挡住了大门。
常人看来,朱瑶兮是疯了。
柜子里只留一条缝,让夏洛荻看着外面。
朱瑶兮俯下身,用戴着红线的右手朝她招了招:“还记得刚才我们赌什么吗?”
说话间,外面嘹亮的战马嘶鸣声已到了行馆外,封琰手上鲜血未干,下了马便踹开门,一头扎进火场。
“荻!”
浓烟缭绕间,封琰只看到地上卧伏着一个雪青色衣裙的女子,拉起来便往外走。
——你看,我赢了。
浓云逐渐充斥肺腑,夏洛荻眼中封琰的背影越来越远,正要缓缓闭眼时,便见封琰突然在门口停住了。
别走。
仅仅愣了那么了一息,封琰一把提起朱瑶兮的手。
“她在哪儿?!”
他眼里满是灼烈的杀意,朱瑶兮怔了一下,就在她的视线下意识地往屋里转了一下时,封琰便已将她甩了出去,调头再度回了火场。
朱瑶兮握着刚刚被扯得脱臼的右手腕,盯着封琰的背影。
这好似是第一次有人将她无视得这样彻底。
此时,另一个人影也越过朱瑶兮身侧进了屋内。
“借过。”
封琰越是找,心里越是慌急,直到听见身后翻倒在地上的柜子一响,夏洛荻从柜子里缓缓地挣扎出来。
他刚要过去救人,便有一根着火的木梁被烧断了下来,直直地朝夏洛荻砸过去。
“躲!”封琰下意识地挡在前面,徒手一格,木梁火星四溅。滚落到一边去,再回身时,便看到不知何时也进来的闻人清钟正把夏洛荻拖到了门外。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陛下。”闻人清钟还很有闲心地朝他说道,“要不先出来凉快凉快?”
就这么近,他没能第一时间看到。
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一下,封琰对闻人清钟道:“先出去。”
第1o5章回程
直至第二日,昨夜行馆里的魏臣们猜晓得常州生了怎样的剧变。
先是小侯爷常灏突然带着支持他的族人去找了久病在床的老侯爷,中间似乎说了许多大逆不道之言,将老侯爷当晚气得归西,随即窃据了常氏的兵符,当晚便调动常家军,扬言魏主这次不止要占有西陵公主,若回到魏国必会大军压境吞并霞州。
一番煽动、号召之下,当夜便有上万千常家军被调动起来,去追杀据报正在和三江会交手的封琰。
但却被封琰以逸待劳杀了个回马枪,小侯爷直接被砍断半条腿,依靠家里的老马才在乱军中裹挟五千残部向北逃窜。
但此时三江会也有大批人马向府进军,霞州此地并不宜久留,于是次一日天不亮,众死里偷生的魏臣,带着火场里受伤的西陵公主登上了回大魏的船。
“此战过后,常氏向北逃窜,据说那小侯爷已被三江会俘虏。既是好消息,又是坏消息。”
“好消息是,常州自此内乱之后,势力自此会被三江会蚕食殆尽,往后再不入世家之列,我大魏再度兵压此地时,所收服的便是无主之地。”
“坏消息是,常氏为保商贸平安,以前习惯给三江会交钱粮以受庇佑。凭着这般交情,那三江会抓到常灏后不一定会杀他,而最坏……莫过于他们勾结起来,一不做二不休,投了北燕。”
船舱里,除了一上船就称病的贺公外,其他这一次被夏洛荻救过的魏臣们终于干起了正事,临时组成小内,讨论起了霞州往后的形势。
“陛下,您怎么看?”
眼前的帝江局势简图勾勾画画几乎已看不出原来的地理模样,从霞州离开后,封琰比之前沉默了许多,闻言,道:“从前常氏供给三江会钱粮以求保护,但他们此番家门溃散,这条钱粮线也断了……而三江会正在与我大军交战,他们又那么多人马,若想活下去必投北燕。”
大臣们对封琰的判断并无意见,军队一旦过万,粮草线就是命根子。三江会自打因为公然在炀陵夺走秦姝、顺便还劫了个刑部侍郎之后,在整个三江一带声名大振,短短一个月聚集了五湖四海的绿林,如今粗粗估算,人马已有五万之多,而且还在不断增长。
养这么多人,就算吃下常氏的势力,他们也难以长久,找个靠山保证有口饭吃已经是迫在眉睫。
“断不能让三江会投了北燕。”大臣忧虑道,“北燕穷兵黩武,早迟要与我大魏决战,让他们如虎添翼,徒增变数,鸿胪寺便不能有什么法子去谈一谈,遏制一下此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