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过往的人生里,跑得从没像现在这么快过。几次在雪地打滑,她也没有停下。她跑过商业街,在人群中穿行,耳边不断响起各种圣诞主题曲的播放,跑着跑着,她感觉自己仿佛从身体里剥离,站在上空看自己局促的样子。
后来她撞到行人,右脸被对方的肩膀撞得生疼。那人很抱歉地一直说对不起,薛一颜抬头想说没关系,嘴里尝到水,眼泪的温度和雪水不同,她才现自己在哭。
她的步子终于慢下来,越来越慢。
随后,她掉转了方向,朝来路跑去。
她戴着帽子,穿的是羽绒服,对下雪没有多大的感受。脑子里盘桓的,都是对自己冲动行为的反思。
她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一路跑回刚刚遇见椎香的地方,途中她仔细留意过往行人,没有再看到他。这时候她的心情更加崩溃,她很想大声呼喊椎香的名字,几番努力下,终未喊出口。
她把自己压抑得太厉害了。怕爱他,怕失去他,所以不给自己任何开始的机会。在泰国的日子,她其实常常想起他,只是那时候,她还困在对奶奶离世的愧疚里。
而这一切的伪装和克制,所有的自欺欺人,都在刚刚短暂的几分钟里,被揭穿。
她为什么要急着离开?为什么要去日本?
答案残忍又真实,不过是为了避开他。她不要在迷失的时候和他见面,怕更迷失,怕不能拥有,怕拥有后再次失去……
所以选择避开。
1o
小院门口有几棵树,门檐上的感应灯很敏感,“听”到薛一颜归来的声音,灯光倏地亮了起来。
椎香站在树下,不断有积雪被风吹落,他没有理会,只看着她,像是看了很久。
薛一颜迎接他的眼神,怔怔地没有再动。
“这么不想看到我吗?”
椎香穿着一件暗绿色风衣,领口开得很大,里面只有一件衬衫。听到他提问,薛一颜不受控制说出口的话却是:“你的围巾呢?”
事实上,椎香脸上的口罩也不见了。
“掉了。”
椎香回答过后,薛一颜在原地伫立良久,理智终于一点一点回归大脑,她顺手从包里掏出钥匙,两步走到门前,闻到椎香身上的香水味。接着她伸手用钥匙打开木门上老旧的锁,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旁边的人一眼。
“刚赶完通告吗?”薛一颜赶紧移开视线,试图让两人重逢的氛围变得随意,为此,她手上开门的动作也加快了许多,没等到椎香的回话,她便已开门进去。
椎香依旧站在门侧,没有动。
薛一颜一手扶门,探头道:“不进来吗?”
他这才随后进了门。
薛一颜把他领进自己的屋子,暖气开着,屋内气温很舒适。薛一颜脱了围巾和羽绒服,扭头见椎香倚着门而站,没有动作,只是看着她。
“先关门。”薛一颜道。
椎香没有动。
薛一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径自绕去他身后带上门。关好门收腿往回走时,椎香捉住了她的手腕,他很用力,薛一颜下意识地伸手去挣,一挣才现,他的袖口已经全湿了,她顺手往上探了探,神情震惊地仰头看他:“你衣服全湿了!”
屋子里的光线更亮,薛一颜看清了椎香眼里的情绪,明明眸色正常,薛一颜却觉得他双眼红。
“这么不想见我吗?”椎香的声音很轻很低,像一片小小的阴云,从薛一颜心里的天空滑过。
薛一颜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低头叹息一般地说:“你知道我遭遇的事情,我需要时间。”
椎香沉默了一会儿:“需要多久?”
“我不知道。”薛一颜抬头看他,“椎香,不要为难我。”
两人对视良久,也不知彼此往对方眼里传递了什么,又分别接收了什么。还是薛一颜主动打破了这种尴尬:“你身上湿了,先换掉湿衣服吧。”
随后,她拉过椎香,推开淋浴间的玻璃门,指着水龙头道:“往左是热水,往右是冷水,快冲一下,别感冒了。”
椎香走进洗手间。
“外套给我,我来吹干。”薛一颜道。
椎香脱了风衣给她,如她在院子外所见,他果然只穿了一件衬衣在里面。接衣服的短暂空当,她很快现他又瘦了许多。
薛一颜抱着他的风衣往床边走,吹风机就放在书桌上,她明明看到了,却好半天没拿过来,也没下一步动作。
其实她到此时此刻都没想清楚,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什么,接下来想干什么。
为什么要带他进屋?为什么要给他吹衣服?为什么不让他赶紧回家?
然后,有个隐秘的、羞涩的、充满欲望的念头从她心灵深处钻出,她愣了愣,机械地将椎香尚未吹干的风衣挂在了衣架上。
屋子里灯很亮,薛一颜去关了顶灯和壁灯,只留了书桌上一盏台灯。随后,装置简单而古朴的小屋里霎时笼罩在一阵诡异的橘色光线里。
她一件一件脱掉了自己的衣服,最后,只剩内衣。屋内暖气充足,她不仅不冷,还很热。
她必须这么做。
11
淋浴间的水声终于停下,薛一颜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乍起了身,几步行至淋浴间的玻璃门旁。
过了一会儿,门被拉开,椎香擦着头从里面走出来,见到薛一颜,他擦头的动作一停,眉头瞬间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