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淳想起自己今日之前还被软禁起来的事实,心头登时一凉,火气也去了大半,面上颇有些怏怏。
其他人看在眼里,也不去撩拨他,大家各有心事,随着引路的宫人来到内殿站定。
虽说面君不可直视,但实际上不可能真的全程低头不看,偷偷瞄几眼又,不过于失礼,皇帝也不可能这样就将人治罪。
夏侯淳等人迫不及待抬头搜寻皇帝身影,却见前方软榻上坐了个人,身形面容明显比先前瘦削苍老许多,以致于几个人一开始都疑心自己花了眼,不敢确认。
皇帝轻轻咳嗽一声,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无力,浑然不是出征前那副斗志昂扬的模样了,可见生病受伤的传言非虚,再联系这些天他匆忙回朝,又足不出宫,谁也不见的事,众人难免心头惴惴,猜测皇帝病情已经到了何等严重的地步。
然而面上谁也没有表现出来,俱都如同往常一样,规规矩矩地心里,夏侯淳生怕老父当先追究他闯宫的罪责,也一反常态没有抢先开口。
夏侯沪见其他兄弟都不开口,便当先跪下道:“臣恭祝陛下伐魏顺利,统一天下之日可期!”
他一跪下,其他人自然不好再站着,也跟着纷纷跪下:“臣恭祝陛下!”
“起来罢。”皇帝淡淡道,声音听不出喜怒,一如平常。
但正是这样的语气,反将所有人的心都提了上来。
“朕出征在外,本以为有于晏等人从旁辅佐,大可放心将朝政交给你们,没想到,朕还是高估了你们的能耐啊!”
夏侯沪没抬起头,心里却忍不住幸灾乐祸,想道自己不是见过,反正无论如何都骂不到自己头上,接下来挨骂的必然是老大和老七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皇帝又道:“夏侯淳,朕给你五千兵员,是让你帮钟锐的忙,以备不时之需,不是让你为非作歹的,你却趁着朕生病的消息传回京城时,集结兵力,意图闯宫登基,这真是朕的好儿子啊!”
话至最后,已然带上浓浓的讽刺之意。
夏侯淳大声喊冤:“陛下误会臣了!臣是因为京城人心不稳,又听说宫里有人想要趁乱行不轨之事,这才不得不出动兵力戒严京城,以稳定局面,免得有人趁机生事,谁知姑母和于相他们却误会了臣,以为臣要闯宫,还请陛下明鉴!”
当夜闯宫之事历历在目,包括夏侯潜在内的许多人都亲眼看见,难为他还能想出这么一番颠倒黑白的辩词来。
夏侯潜没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又赶紧捂住嘴。
夏侯淳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皇帝:“八郎,你有什么话说?”
夏侯潜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臣只是一时岔了气!”
皇帝瞥了他一眼,懒得与他计较,目光依旧放在夏侯淳身上:“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当别人的眼睛都是瞎的?你觉得朕是相信你多些,还是相信你姑母和于晏等人多些?就算你姑母他们说谎,难不成全京城的人都在说谎?!夏侯淳,朕总以为你年纪渐长,做事总会长进一些,也给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机会,谁知道你却一次又一次令朕失望!”
夏侯淳忍不住争辩道:“陛下交予臣的差事,臣自问战战兢兢,从无懈怠,譬如兼并南平,臣为齐国攻下数城,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譬如留守监国,臣也一心一意公忠体国,不曾也不敢有半分僭越不臣之心,还请陛下勿要听信小人谗言!”
皇帝冷笑:“小人谗言?你姑母是小人?还是于晏是小人?全天下的人都是小人,就你夏侯淳是君子?!”
夏侯淳大声道:“小人就是夏侯沪!若非他跑到臣跟前胡说八道,臣如何会受其挑唆!”
皇帝指着他怒道:“闭嘴!朕就是太纵容你了,才养成你这么个蠢货!自以为是,好高骛远,自高自大,目中无人,你自己说,你身上还有什么可取之处?!想闯宫就闯宫,敢做就要敢当!朕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做了就做了,还畏畏缩缩找遍借口不敢承认,你若是真能成功谋朝篡位,朕也承认你的能耐,可你能吗?!”
“陛下息怒!”其他人见皇帝动了真怒,赶紧道。
皇帝:“乐正!”
乐正:“奴婢在。”
皇帝指了指夏侯淳:“让外面的人进来,将他押回府里去。”
夏侯淳:“陛下!”
皇帝平静下来,语调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有篡位之心,闯宫之实,朕没有当场要了你的命,诛了你全家,已经是分外开恩了,回去听候处置。”
又对乐正叫进来的宫卫道:“将景王府都给围起来,没有朕的命令,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夏侯淳再要抗辩,却直接被堵上嘴拖走了。
夏侯沪心头忐忑,没等皇帝开口,连忙道:“陛下明鉴,臣绝对没有做过大兄说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