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被段书锦叫到,苏拯魂都快吓出来了,身形狠狠颤了一下。
回过神来后,苏拯擦擦额头的冷汗,勉力挤出一个笑,这才回话:“回段监国,查案中确有诈降一计。皇上仁心,因此燕朝刑案中并不重刑罚,避免屈打成招,造成错案。故而大理寺查案,多用诈降。”
苏拯这番话狠狠打了那些质疑段书锦的朝臣耳光子,段书锦用诈降不仅是正常的,还是巧妙的谋算极深的,就连常年查案的苏拯自己都不一定能想出逼宋氏父子就犯的法子。
可一想到段书锦的谋算让自己也牵扯其中,苏拯嘴角的笑更加勉强了,后背泛起丝丝凉意。
段书锦捉着周崇大摇大摆地游街,把上京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然后在无数明里暗里的注视下,段书锦把人交来了大理寺,轻飘飘把烫手山芋扔给了他。
就连他后续的怒,与段书锦在朝堂上的争执,都被算计其中。段书锦借怒的他之口,透露出周崇在牢中喊冤的消息,引得宋氏父子按捺不住,派人去杀周崇。
周崇在段书锦的安排下,顺利假死骗过众人,连他也没现。
大理寺被人围袭的消息一出,昭明帝彻底震怒,召他和段书锦入宫,罚他们跪在御书房前,正好让每日进宫参事的宋翁撞见,误以为他的计谋已经得逞,彻底不把段书锦放在眼中。
后来段书锦更是放低姿态,任自己在大街上被周崇家人围堵追打,任自己再次被钉上耻辱柱,低贱到尘里,彻底让人相信周崇已经死了,他段书锦已经黔驴技穷。
好算计,好谋划,好心思。
他段书锦紧紧凭一出假死,两出苦戏,就把风光耀眼,官居要职的宋氏父子逼出马脚。
这样一个聪慧非常的妙人,他之前是哪里来的胆子去质疑段书锦不会查案,认为他空有点墨,只适合读圣贤书。
苏拯越想越唾弃自己,他自惭形秽极了,连抬头看段书锦一眼都不敢。
尚不知自己无意间折服了苏拯的段书锦,并没有把心思分在苏拯身上,而是紧盯着宋氏父子瞧。
他神色若有所思,眼尾微弯,眼神中挂着戏谑的笑意。
在场众人都为人子,家有父母亲儿,自然会被宋翁和宋翰林的父子情意扰动心弦。
而他段书锦,亲娘早逝,与亲爹段成玉并不亲厚,没尝过亲缘的乐,自然不会被眼前的场景感动他。
在他看来,宋翰林是真心绪动荡,不想让宋翁丢官职为他赎罪,灰溜溜还乡,急得落泪。
至于宋翁,心切儿子是真,落泪是假。他早就于官场沉浮中练成一身强健骨,再加上官居丞相,是文官之,心气高上天,如何会弹泪。
他的哭不过是做给昭明帝看,让昭明帝心软,轻轻饶过他们父子,不深追科考舞弊案这件事。
从昭明帝的反应来看,他却确实快要达到目的了。前提是,没有程如墨这个变数在。
在宋翁和宋翰林声泪涕下,父子情意动人的时候,程如墨扑通一声跪下,开始砰砰砰磕头,没一会儿就磕破了皮,血顺着面颊流下。
“程先生,你这是做什么!”昭明帝失色,把注意力从宋氏父子身上收回来,着急地问。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丞相和左侍郎?”程如墨任由血染湿面颊,变得形容可怖。他双目紧盯着昭明帝,像是要看进他心底,直言不讳地问。
“朕……”在这样清明悲呛的目光下,昭明帝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
“皇上打算轻拿轻放,饶过他们二人,然后再好好补偿草民对吗?”程如墨忽地拔高声音,也不再跪了,从堂上站起,双目灼灼地盯着昭明帝。
“皇上体谅丞相为股肱之臣,功绩累累。又怜恤丞相年高,不忍他与骨肉分离,不肯落左侍郎。”
“可皇上为何不怜恤草民出身农门,二十载读书不易?为何不可怜草民爹娘被丞相和左侍郎刻意散播的谣言误导,活活气死?为何体谅草民一朝蒙冤,四处求告无门?”
“丞相还有左侍郎在身旁怡孝,还有孙儿绕膝,草民的爹娘却到死都误会草民是不孝子,不肯闭眼下黄泉。敢问皇上,草民的满腔孝意供与谁看?”
“农人读书,便是给权高位重的人搭风云梯,被他们夺去功绩,给他们镶金玉吗?”
“是皇上说科考之重重于泰山,若碍科考,于国祚有损。如今皇上竟是想对科考舞弊一事轻拿轻放吗?”
程如墨声声质问宛如啼血,眼睛赤红得像是要生吞人。这一刻他虽是茫茫海上的独木,身形却异样坚挺,风浪如何肆意也刮不倒。
苦心谋算十五年,只为翻案。程如墨怎么可能让宋翁如愿,做错了事还不用受惩罚。
他要他身败名裂,血债血偿!
“你闭嘴!你闭嘴!”眼见自己的谋算要成空,宋翁气急之下竟摘下头上的官帽,狠狠向程如墨砸去。
而程如墨不知是傻了还是怎么,站直身让他砸,躲都没躲一下。
“丞相,你逾矩了。”昭明帝忽地出声责问。
这声责问也代表了他的态度,他开始在治宋氏父子罪和不治他们罪中摇摆。
昭明帝忽然看向了站在堂中的段书锦,问道:“段监国,你以为今日之事该怎么判?”
忽而被点名的段书锦不慌不忙行礼,像是早就料到了会被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