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飞回头,却是思琪站在苏家的黑色轿车旁边。
“嫂子?你怎么来了?”笛飞笑着迎了上去。
“我来替你哥哥拿点东西,他在铺子里,走不开,让我来,刚在车上就看着像你,果然是,你怎么来这里了?”思琪笑着拉住了笛飞。
“我调到这里工作了。”笛飞笑笑道。
思琪不无羡慕地道:“真好,还是读书好,能来外面上班。”
“嫂嫂主管家里大小事务,说一不二,怎么是我们这种挤在格子间里上班的小人物能比的?”笛飞陪笑道。
“瞧你说的,你若真愿意当个家庭主妇,回你昆明常家去,还不是人人听令的三少奶奶?”思琪开着玩笑道,转念一想,又问道:“你公公婆婆都好吧?在昆明安定下来了吗?”
“都好,公爹前一阵子忙着西南联大的事情,婆婆也都好。”笛飞笑笑答道。
“那就好,按理,我也该常去信问问亲家情况,可偏咱们家在云南没有几个熟人,也不便照顾,我也是白问,就没有打扰他们了。那边生活恐怕比重庆还要艰难一些,如果有机会的话,让他们也搬来重庆吧,我帮他们安顿。”思琪笑道。
“嫂嫂家事繁忙,不必挂心,熙沪的两个哥哥都在昆明教书,一家人互有照顾,日子还可以。”
“我还真的挺羡慕你们这样的,只可惜我没读过大学,不能教书。”思琪不无遗憾地说着,然后上前轻轻帮笛飞整理着衣服。笛飞不疑有它,她本就跟着这个嫂子十分亲近。
“教书先生男的居多,一进办公室,烟味、汗味。嫂子回家后千万别跟我母亲提起,否则她又该让我回家住,不让我上班了。”笛飞苦笑着摇了摇头。
--------------------
第17章金陵曾见莺啼晓
晚上回到家中,芝荔早已经做了一桌精致小菜,一小盘油焖春笋,一小盘凉拌藕带,一小盘红烧肉,一小盘梅干菜,一个毛蟹年糕汤,主食是两个精致的小笼汤包。笛飞放下外套,洗了手,坐在饭桌前。芝荔也摘下围裙,坐在笛飞旁边。
笛飞见这一桌子的精致小菜,知道芝荔又是费了一番功夫的,夹了几口菜后,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小菜做起来最是费力费神,姐姐身子才见好些,以后做饭还是省事点。就一荤一素便好,翻炒两下也就好了。”
芝荔笑笑摇摇头说:“没有,蛮容易的,就咱们俩,饭也很好做的。”
笛飞淡淡一笑:“这藕带这么入味,一定是很早就腌上的,红烧肉入口即化,鲜而不甜,也必定是大费火候的。包子里汤馅合理,玉米粒浆液鲜甜。哪样菜也不是省事的,这里又没有个丫头帮你打下手,你这一顿晚饭怕是从吃罢了午饭就开始忙活了,姐姐还想哄我不成?”
芝荔见瞒不住,只得轻轻点了一下笛飞的额头嗔怪道:“你这个促狭的,怎生的这么一副刁钻的舌头。”
笛飞也调皮一笑:“我若连这也尝不出来,姐姐就也不必大费周章做这些菜了。”
笛飞再拿起筷子,要夹菜时,又细细看这筷子,又叹气道:“姐姐还去买了筷子?何必这么讲究。”
芝荔拿起筷子,抿嘴笑道:“你呀,最是挑剔,餐具有半分不精致,你就宁愿随便扒拉一口泡饭。前两日不过用了两天粗瓷的碗盘、素竹的筷子,你就菜都懒得夹,我这才去买了这乌木的。”
笛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她的确浑身上下都是富家小姐挑剔的习气,只是不肯开口让芝荔受累,就情愿自己委屈着。可芝荔最善察言观色,心细如,又怎会不了解笛飞的喜好。
笛飞又心生一计,开口道:“我听从东北来的同事说她们常做炖菜吃,各样菜洗好了放锅里焖炖,这边再做点主食,一顿饭也就好了。姐姐还是省点事好,别累着了。”
“那怎么行,所有菜放在一起味道多奇怪,那是人家北方人的吃法,你从小吃惯了浙江菜,吃不惯炖菜的。我若真做了炖菜,你怕是要顿顿挨饿了。”芝荔笑了笑,怜爱地摸了摸笛飞的头。
“我也算是东北人啊,姐姐自己不都说我是北方人吗?”笛飞勉强一笑,又想到东北沦陷已接近十载,现下北方战事又接连失利,南京又刚刚沦陷,心中更添几分不快。便不再说话,随手夹了几口菜,过一会儿又放下了筷子,芝荔见她吃得少,知道笛飞一向口味清淡,便问道:“怎么?是菜咸了嘛?包子馅里我多放了些酱油,怕是手上没准星了。”
笛飞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姐姐,菜很好吃。”
芝荔见她面色不快,便也放下筷子。
笛飞叹了口气道:“也不是别的,是南京沦陷了。”
芝荔安慰她说:“上海沦陷后,南京本来也是早晚的事嘛,别伤心了。”
笛飞郁郁地趴在桌子上,喃喃地说:“也不知道我南京的同学们逃出来没有。”
芝荔见她委屈的样子,有些心疼,便伸手轻轻抚着笛飞的头。刚要出言安慰她几句时,却听见窗外传来旁边学校礼堂里学生排练大合唱的声音:“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高粱肥,大豆香,遍地黄金少灾殃,自从大难平地起……”
芝荔和笛飞不由得听住了。
外面的歌曲唱罢,二人均十分伤感。
饭后,芝荔拿过笛子,吹起了懒画眉的曲调,笛飞芝荔二人都喜欢牡丹亭寻梦中杜丽娘唱的懒画眉,曲子写的是小姐杜丽娘春天寻梦的场景,是春色妖娆,草长莺飞的闲适时光。然而南京沦陷,笛飞心中苦闷,却伴着芝荔吹的调子,慢慢哼唱着另一懒画眉的戏文:“笛声吹乱客中肠,莫过乌衣巷,是别姓人家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