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芝荔卧室中,笛飞倒了杯水,然后拿起暖手袋,随后帮芝荔铺好了被子,把暖手袋放了进去。然后说道:“姐姐今天早点睡,暖暖和和的,明天一早保证就好了。夜里若是这暖手袋凉了就把它放到被子外面,免得冰到了姐姐。”
看着笛飞忙来忙去的身影,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话,芝荔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感觉让芝荔感到陌生,仿佛在自己已经日日见惯了的卧室中忽然多了一样摆设,先不论那摆设好看与否,这份突如其来,就已经很让人禁不住驻足思考。
芝荔若有所思地看着笛飞的身影,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这般细心,也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柔和的目光看着自己。芝荔很小便没了母亲,父亲再疼爱自己,终归是男人,对女孩子究竟做不到那般贴心。卖进芳月中后自不必多说,老鸨本与自己毫无情感,只是买来自己作为赚钱的工具罢了,她原是指望自己赚钱的,怎会有人与人之间的真情。可笛飞不同,她毫无理由地对自己照顾,芝荔渐渐明白心里那份莫名其妙的感觉是什么,大约,就是诗中写过的所谓“乍暖”。
“不打扰姐姐休息了,我先回去,明日再来看姐姐。”笛飞笑着说,然后转身离去,随手轻轻关上了房门。笛飞走后,芝荔忽然觉得卧室内一片冰凉,难以忍受,便走向床边,盖好了笛飞为她铺好的被子,一股暖流从手边流入心里。
出门后,笛飞却正碰见老鸨陈馥丽。陈陪笑道:“苏少爷也是来找芝荔的嘛?我这就叫她过去,少爷宽坐片刻。”说着,陈馥丽便要推开芝荔的房门。
“你等等。”笛飞开口拦住了她。
陈便停住动作,顺从地看着笛飞。笛飞知道她这种人八面玲珑,而且只把□□当作自己的摇钱树而已,便拿出一摞大洋给她,道:“今天我请了芝荔小姐帮我做点东西,我明早急着要,请你今晚给个方便,让人别扰了她。”
陈拿了钱之后,有些为难地说:“可是外面大老爷和二老爷还在等她。”
“我知道,我去跟他们说,与你无关,你只让人别扰了她便是。”笛飞道。
陈便点头笑着答应了。
跟苏炳信兄弟解释罢,笛飞又找到了芦菁,跟她闲聊几句,装作不经意问她:“你现在来月信了吗?”
芦菁一愣,便误解了笛飞的意思,伸手缠在她身上道:“来了也不要紧,依旧能伺候苏少爷。”
笛飞轻轻挣开了她,她已经找到了自己要的答案,想到脸色苍白,却依旧浓妆艳抹,装作十分热情、满面含春的芝荔,她不由得有些难过。又看向身边的芦菁,笛飞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你在房中等我吧。”说罢,笛飞便走出了芦菁的房间。
芦菁追上她,笑道:“苏少爷这么着急回去吗?是因为我刚刚昆曲唱的不好吗?我知道,我的昆曲唱的不如芝荔姐姐,那我给您唱评弹好不好?”
笛飞回头,看芦菁满面讨好的表情,又想到她身体不舒服却还要刻意讨好自己,笛飞心中生起无限恻隐,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拿起一件外衣给她披上,说道:“没有,你唱的很好,我只是累了,你别多想。女孩子身体娇嫩,别着凉了,早点休息吧,明天我再来看你。”随后,笛飞便扭头离去,走前,在芦菁门口的花盆旁放了几块大洋。
这边早早躺在床上的芝荔却睡不着了,想着笛飞看自己的眼神,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十分陌生的神色。她长这么大,别人看她的眼神或同情,或鄙夷,或充满占有的欲望,或心机深沉不可估量。可唯独没有见过笛飞这样,带着欣赏和怜惜的干净眼神。
第二天中午,笛飞推迟了回上海的火车票,又找同学借了一身不合身的粉色西装,接了芝荔去了福昌饭店,在大厅中的钢琴上轻轻弹起了贝多芬的月光,琴声清丽优雅,芝荔不由得听得愣住了。
“阿姊喜欢吗?”一曲弹罢,笛飞一脸阳光地笑看着芝荔。芝荔看着她的笑脸,和她匆忙借到的粉色西装,仿佛初春的暖阳照在身上,不由得又觉暖意,芝荔感觉脸上热热的,低头问道:“你叫我什么?”
“我是独生女,可以叫你阿姊吗?”笛飞小心翼翼地问道。
芝荔愣了一下,一改往日八面玲珑的做派,有些羞涩地低了头嗫嚅道:“二小姐这样的身份,哪能管我这种人叫阿姊。”
笛飞见她脸色有变,便也不多解释,改了话题道:“等我回了上海,便去做一身合身的粉色西装可好?”
芝荔敛了羞涩的神情,笑着上前,伸手在笛飞腰上比划着说道:“你记得吩咐裁缝把腰微微束一点,显出女孩子的味道。再把裤腿做稍窄一点,显得修长好看。”
芝荔边说边动手抻着笛飞的西装上衣,一不小心碰到了笛飞的腰肢,芝荔只觉触手柔软而温润,她不由得红了脸,忙缩回了手。
笛飞却浑然不觉,笑着答应道:“好啊,我回去就按芝荔小姐说的做一身。”
芝荔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问道:“怎么不叫阿姊了?”
笛飞一愣,十分惊喜,笑道:“阿姊。”
然而,回到芳月中后,芝荔却被老鸨拦住了,陈馥丽笑着问:“昨晚苏少爷让你帮什么忙啊?还说让我别扰了你,还让芦菁也帮他,让我也别扰了芦菁,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