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打扫,干干净净的,您上楼看看,哪儿不满意我马上差人给您收拾。”经理恭敬地说,然后又开口问候道:“大老爷二老爷都好吗?上个月令尊大人还来南京了,他也好吗?”
“都很好,多谢您惦记着,我先上楼了。”笛飞说着便伸出手,拉住了芝荔,二人携手上了楼。
二人进房间后,笛飞伸手拿出一块大洋,吩咐酒店招待人员:“谢谢,你下去吧。”
这时,芝荔刚要脱掉外套,笛飞忙拦住她道:“姐姐别动,看扯痛了伤口,我来。”然后她小心地帮芝荔脱下外套。
“疼吗姐姐?”笛飞边脱衣服边问道。
芝荔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娇气,没事的。”
笛飞依旧小心地帮她脱着外套,然后把二人的外套挂在衣架上,芝荔穿着高跟鞋,缓缓走到窗边,低头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车子,心情舒畅了许多,语气中难掩兴奋,开口道:“很多年没来了,南京城还是有些变化的,这树应该是种的吧,长大些应该就好看了。那边是盖的吗?从前不记得有的,也兴许是我不常来这里。”
笛飞听见她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忙打开鞋柜拿出一双精致的拖鞋放在芝荔脚旁。笛飞半蹲着道:“姐姐穿着高跟鞋走了这么久,换双舒服点的鞋吧。”然后作势要帮芝荔换鞋。
芝荔忙一把拉起笛飞,自己很快换了鞋,又把高跟鞋踢到一旁。笛飞笑笑起身,看向窗外路边栽种的树,问道:“也不知这到处种的是什么树啊?”
芝荔换好鞋后缓缓抬头,看见笛飞正一脸笑容地看着自己,阳光而温柔。窗外,下午的南京放了晴,金色的暖阳洒在窗前,似乎给自己的心也镀上一层金粉,芝荔也不禁笑了,回头望着笛飞柔声开口道:“我记得报上说好像是法国梧桐,说是适合南京的气候,等树长成了,郁郁葱葱的,应该会很好看的,到时候,你再带阿姊来南京看好不好?”
芝荔这一笑,倾国倾城,笛飞不禁有些愣住,看着芝荔几乎完美的眉眼,笛飞叹道:“阿姊果真‘一生爱好是天然’。姐姐眉眼精致,不比那些庸脂俗粉,真真‘妩媚不烦螺子黛,春山画出自精神’。”
芝荔却不由得怔了一下,变了脸色,别过头去了。笛飞不解,柔声问道:“怎么了阿姊?”
芝荔却勾起伤心事,不由得红了眼睛。笛飞有些慌乱,隐约觉得可能是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忙道歉说:“阿姊,是我不好,我定是说话造次了?阿姊骂我好不好?”
芝荔却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是我多心了。你刚刚说的‘妩媚不烦螺子黛’,是唐代平康坊名妓赵鸾鸾的诗。”
笛飞才恍然大悟,她刚刚只是情不自禁想夸芝荔的眉毛,却不想唐突了她。便忙道歉道:“对不起阿姊,是我不好,我信口胡诌的,你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
芝荔却摇摇头:“是我自己多心,不怪你。”
笛飞伸出手去轻轻帮芝荔拭泪,感叹道:“在英国时,常常都梦到这样看着姐姐,跟姐姐说着话。”
芝荔嗔怪地看了笛飞一眼,轻轻夺过手帕道:“你惯会哄我,一回来没跟我说过几句话,倒是急着看看别人长什么样子,急着教别人开车?我自然是比不了嵊州赵家的大小姐,你们出身相似,自然熟络。我才不信你在英国还想着我。”芝荔切换了国语,嘴上虽然说着赌气的话,却不由得更靠近了笛飞。
笛飞听着芝荔说话,不由得眉头微皱,看着芝荔的眼睛,正色道,“我哪有,阿姊乱讲。”
看着芝荔有些不以为意的表情,笛飞难掩失落,忍不住开口道:“人家在英国,心心念念的都是姐姐。吃到好吃的东西,心里想着,阿姊若是在就好了,我买给阿姊尝尝。看到有意思的人和事,心里想的也是,阿姊若是在,我讲给阿姊听。看着月亮,想起阿姊弹着琵琶唱评弹,弹着钢琴,想阿姊唱的皂罗袍。晚上常常梦到,在东院姐姐的屋子里,姐姐就靠在我旁边,可梦醒后向旁边摸过去,一片冰冷,只有我自己。等到回了国,终于可以留在绍兴了,想着终于能时时见到你了,满心欢喜的有一肚子话要跟姐姐说。还特意打电话给我南京的同学,让他帮我定那家餐厅的位置,要带姐姐来玩。可还来不及说说心里话,来不及跟姐姐共剪西窗烛,你却居然只知疑心我和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我心里委屈却又不舍得对姐姐脾气,姐姐好会伤人的心。”笛飞越说越委屈,语气中的失落也越浓重。
芝荔听她委屈地诉说,心中不免有些感动,却也有几分愧疚。笛飞为人纯真而和善,但从小流连在风月场中的芝荔目光如炬,她看得出笛飞对身边所有人都不过是虚应故事,不论怎样和善外向的性子,也掩不住笛飞骨子里冷淡的态度。芝荔洞察人性,很明白这其中的原因,笛飞虽然看起来娇生惯养,但母亲王氏向来对她严格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要求,这种自小养成的贵气使得笛飞对身边的人和物都无比挑剔,故而对身边人都是自内心的敬而远之,只是有外在一应规矩礼节约束着,不易察觉罢了。可她苏笛飞唯独对自己,有一份自心底的炽热和真诚。芝荔其实不是存心要刁难笛飞,偌大的苏家,不论男女,从来没人正眼看过芝荔,本应该高高在上的笛飞却对自己照顾有加。芝荔潜意识里一直不相信笛飞对自己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