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意思。”天空飘起小雪,她无意弹去袖上雪花,“李隆基此人不学无术,庶子罢了,只怕他坐不了江山,还要败坏掉的。他杀——”
“女皇退位后,留下多少年的混乱?我看这其中,上官昭容执掌中枢,不能尽心辅佐君王,其罪无可赦。太子英武,思虑长远,并无错杀。”
并无错杀?她笑了笑,凉薄淡然地望去,那一片人,尽数沉默着。宋璟三朝元老,为人忠直,声望颇高,他这么一说,别人不敢多言什么。僵持片刻,宋璟拍马,从侧边的窄缝,摇摇晃晃地过去,留一个没太多情感的背影。紧接着,又有宰相跟过去,三五成群,不再理会公主的车架阻拦,一个接着一个,远去了。
“公主。”最后留下的是姚崇,他白须沾着雪花,手执马鞭,向太平行礼,“公主,往后,好自为之吧。”
马蹄达达,望着空旷的街道,眼眶终于肆无忌惮地红了。
仰头看天,阴沉地像要坠下。她笑了起来。
对手的这场失败,让李隆基着实暗暗讥讽了一阵。当街拦着宰相,大骂太子,怕是没脑子才能做出来。也许真是上官昭容的离开,让她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才会如此急躁愚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跟着她,必然是毁灭的下场。
高力士呈上一盏清茶,自从他做出孝子贤孙的模样,连茶也饮的淡了。
“幸亏这个蠢女人沉迷情爱,”李隆基摇晃着木杯,双眼紧盯着其中的清亮,“但凡她多清醒理智一些,凭着自己的权位,绝对比那上官难对付得多。要我说,她这一辈子,就输在情之一字,这么容易就昏了头。性情中人,为情所困,为情所误。否则……哪有我什么事情。”
所以我李三郎,定要无情。什么毕生挚爱,全乃身外之物罢了。
[R1]韦安石。
[R2]《资治通鉴》:上尝密召安石,谓曰:“闻朝廷皆倾心东宫,卿宜察之。”对曰:“陛下安得亡国之言!此必太平之谋耳。太子有功于社稷,仁明孝友,天下所知,愿陛下无惑谗言。”上瞿然曰:“朕知之矣,卿勿言。”时公主在帘下窃听之,以飞语陷安石,欲收按之,赖郭元振救之,得免。
[R3]李旦明明知道是妹妹做的,史书记载,他还是想要将韦安石下狱(别说是太平干的,她没有这个权限)。包括后来的流放,肯定也是皇帝的旨意。其实,他应该是有动摇的,并不是将儿子支持到底。
[R4]这说明太平真的不够狠啊。
第147章弃仇念(2)
话虽如此,“太子非长不当立”的流言,仍旧引起了一阵风波。为平息此事,稳固李隆基的地位,姚崇宋璟二人进言,要将李成器以及李贤长子送去地方做官,其他的兄弟直接做太子属下,以免生事。至于太平本人,该与驸马武攸暨一道,送去东都洛阳安置。另一边,术士进言,说五日内有大兵进宫,怕是太子于他不利,弄得李旦又是一阵猜忌。这回张说跳出来,说必是馋人陷害挑拨,此时陛下更该放权太子,表明态度,以安民心。所以,他张说为了天下安定,奋不顾身,上表奏请太子监国。
太平这里没得到好处,这人与李隆基一拍即合,很快改换了阵营。治人者善化敌为友,从钟绍京、王毛仲,到现在的张说。李隆基做出被姑姑逼迫,再三忍让的模样,博得多数同情,俘获人心做得着实精彩。
李旦本就犹犹豫豫,听张说这一说,心思又活动了。无论姚崇还是宋璟,都不是太子的人,而是自己亲自遴选的忠义之士。他们都如此爱戴太子,想必李三郎已然深得人心了。于是他一纸制书,令太子监国,赋予其六品以下官员任免权。至于姚宋赶走太平的意见,李旦按下不表,说诸王要怎样便依他们,如今只有这一个妹妹在身边,绝对舍不得她远走的[R1]。
话虽如此,不过他还需要妹妹压制儿子罢了。如果赶走太平,儿子一家独大,又深孚众望,于己颇为不利。他又不傻。其实更怕妹妹何时脑子一转,回过味来,不愿替自己做嫁衣裳。所以,他只有学着母亲的手段,一步步激化双方的矛盾。
想做棋手的人,不免亦是棋子。这便是人生与棋局的不同。
太平盘算着,如今她最缺少的,是大臣的支持。需要先借哥哥之手,召回崔湜、萧至忠等亲信。这拨人几经浮沉,终又回到中央,自会感恩。彼时废除斜封官已有数月,又想着,或许此事也有个突破口。婉儿当年选了些人,通过斜封的路子推上去,他们也不尽是有钱的无赖。而此时,那些花了大钱,做了几个月官,忽然被罢免的官员,也是怨声载道。不如劝哥哥恢复一些,借此笼络人心。
随后,李隆基得知此事,自然不甘落后,忙做出反应,也派人嚷嚷着恢复斜封,还美其名曰“不为陛下招怨”。两边一吹风,李旦摊开手,罢免了姚宋选官的职位,重任斜封。天子朝令夕改,在哪一朝都算不得好事。双方缠斗难舍难分,已到朝政受阻的地步。
这个节骨眼上,线人来报,说太子府杨妃怀孕,肚子已藏不住,怕是快生了。往前算算,恰是中宗死后不久怀上的,国丧期间与姬妾同房,是十恶不赦中大不敬的罪过,可以参上一本。即便没用,死马当活马医,也是好的。
接着那人小声嘀咕几句,说太子为了不授人口实,掩盖真相,还让心腹张说去买了打胎的药。没想到熬着熬着,药铫子自己翻了,想着也许是上天眷顾,才勉强留下这孩子。[R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