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京兆尹将此事汇禀忠孝王,忠孝王也肯同意了他的做法,他这才贴了告示,在京中大肆搜捕捉拿。
温慎之却觉得京兆尹所言有异。
忠孝王温恭肃是他的皇叔,又与他共事多年,他很清楚温恭肃的为人手段,这实在不像是他皇叔会做的事。
那京兆尹见温慎之沉思,以为温慎之在思索此事,急忙又抢着往下说,想着炫耀自己的功绩,道:“除了兰台之外,还有一个人,臣觉得他也很可疑。”
温慎之微微一怔,问:“谁?”
“此人唤作文玄光,专好绘制秘戏图。”京兆尹认真说道,“臣看过他的画,那画中的环境形制,一看就是宫里,他这是在讽刺宫中淫乱啊!”
温慎之一口茶水险些呛着,捂着嘴不住咳嗽,京兆尹倒还以为他是气得,急忙接口跟着怒斥那位「文玄光」,道:“对,殿下,臣也觉得,此人可恨至极,真是该打!”
温慎之:“……”
温慎之只得略过此事,还是将事情绕回到兰台先生身上,道:“可兰台先生与左瞿又有什么关系?”
“臣比对过他们的迹。”京兆尹道,“一模一样。”
他担心自己寥寥几语难以说服温慎之,便招手唤来府内小卒,令他将兰台的文章,与左瞿的墨拿上来,呈到温慎之面前,温慎之看了几眼,觉京兆尹说得不假,这两人迹极其相似,十有八九是出自一人之手。
“臣觉得,这兰台先生着实可恶。”京兆尹道,“京中歪风不断,便该杀鸡儆猴,若能将这兰台捉住了,臣想,京中必然——”
温慎之打断他,问:“是你以为,还是皇叔以为?”
京兆尹讪讪笑了一声,不知如何回答。
温慎之便又问道:“皇叔派了何人来督查此事?”
京兆尹难免有些紧张,道:“是……是二殿下。”
温慎之微微挑眉,只觉果真如此。
前日东宫之宴,温徽守说从皇叔处得了个差使,要去京兆府一趟,原来说的就是这件事,这小子头一回主持大局,根本没个分寸,又好大喜功,拿着鸡毛就当令箭,巴不得早些做出些功绩来给父皇看。
可他领的的确是皇叔的命令,温慎之知自己不便在外直接与忠孝王起冲突,眼见如此,他只能暂时从侧想些办法,他拿着左瞿与兰台先生的文章,淡淡开口道:“迹相同可并非是实证,若是有人诬陷左修撰呢?”
“殿下放心,此事绝不是误会。”京兆尹讨好说道,“左瞿他已认了。”
温慎之:“……”
此言一出,温慎之难免有些吃惊,到了此刻,他方才微微侧朝身后看去,便见秦卫征同他一般满面惊讶,似是已不知如何言语,温慎之只好再问,道:“左瞿现在何处?孤想见一见他。”
京兆尹却又面露为难,道:“殿下,二皇子说,忠孝王有令,无论如何,不许他人探视。”
温慎之:“……”
温慎之想一想,只觉得这应当又是温徽守拿着鸡毛当令箭的结果,他要是坚持要见左瞿,京兆尹为难过后应当也能同意,可哪怕这是温徽守的意思,而非皇叔本意,他若是坚持,对外来说,便是刻意忤逆得罪忠孝王,他不想引起皇叔警醒。
温慎之只得起身,想着去王府一探,问问皇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起身要走,京兆尹自然要送他离开,待到了京兆府外,温慎之方开口问他下一步该要如何做,京兆尹不敢隐瞒,将二皇子转达王爷“命令”一五一十都告知了温慎之——温徽守觉得抓几个打头的不够,他要将京中所有收藏这几人墨大作的人一并带走,不仅要杀鸡儆猴,他还要连坐。
早上二皇子方吩咐过此事,京兆尹便立即下令,而今正在城中搜寻,除开已经被捕的兰台先生外,他觉得自己还把握住了文玄光的消息,方才派人去了极乐楼,要将极乐楼中的卖画之人抓捕归案。
温慎之微微颔,夸赞他动作迅,又特意嘱托——近来圣上通读经书,觉得朝中牢狱戾气太胜,有碍国势,正禁狱中用刑,那妖言惑众之徒抓便抓了,可还是不要对他们用刑为妙。
京兆尹连声答应,温慎之方才离了此处,上了马车后却不由忧心,令秦卫征调转方向,他要先去极乐楼看一看。
只是他今日出宫,本是去公主府赴宴,他与延景明穿的虽是常服,却也与寻常百姓有异,他还不想被人认出身份,便令秦卫征先让人买了两件寻常衣物,他与延景明在马车内换上再说。
方才他与京兆尹所谈均是正事,延景明听不太懂,也不敢胡乱插嘴,到了现在方才敢开口说话,还有些紧张询问,道:“左蛐蛐肿么了?”
温慎之只能摇头。
他也不太清楚左瞿现在的境况,更糟糕的是,以他对左瞿的了解,他总觉得此事还有内情,更不信左瞿便是传闻之中的那位兰台先生。
温慎之拜读过兰台的文章,此人虽擅评时事,且一针见血,可却极为内敛锋芒,而左瞿恰好相反,当初左瞿殿试,温慎之就在旁倾听,左瞿从文章到为人均是锋芒毕露,绝不隐藏,这两人根本就是两个极端,哪怕左瞿与兰台字迹相符,温慎之也忍不住多虑,总觉得此事应当还有内情。
他让延景明换衣服,以免待会儿在平康坊引了太多人注意,延景明乖巧点头,一件件将身上的衣物脱下,再把秦卫征买来的衣服穿好,而后看向温慎之,紧张道:“左蛐蛐不会有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