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福公主不明就里,带着些许忐忑坐了下来。钟源慢慢地说:“其实我也是很不安的。唉,我自己个儿的许多事儿还在忙碌,回到家里又要操心阿娘,操心整个家,没有好好与你说说话,实在是对你不住。”
“你这是什么话?”
“我都懂的,我如今也是与你一样的心情。我想领兵南下的,你听我说——咱们现在有的是个空架子,也不是全空,可是如果现在不有所表现,那就真的空啦!药王对你我都很好,是咱们自己心里虚,对不对?”
延福公主怔怔地坐着,说:“是啊。明天在哪里呢?不,你不一样的!你有兵有权,还有太后……”
钟源道:“都差不多。总得抓住点儿什么,做出点什么,不想浑浑噩噩的做个无用之人,对不对?不是自己双手得来的,都是虚的。”
“是。”
“其实呢,我说得再多,不如告诉你,咱们现在并没有危险。”
“那你又在担心什么呢?”
钟源道:“我想领兵出征啊!”他说了自己的担忧,他现在还算是贺州派的领袖。然而,一个领袖,他不做出点什么贡献来,又凭什么当领袖?他是枢密使,一个不能打仗的枢密使,又算什么武将呢?手上没点硬货,凭什么立足?凭他是公孙佳的表哥?
延福公主很难过,说:“她不让吗?应该也是为了你好、担心你吧。”
钟源道:“别哭,啊,是我想要的有点多。咱们说点高兴的,药王很重视阿黎,对他比对丁家的侄儿们还要亲近些,眼见是安排走普贤奴一样的路。普贤奴你也知道的,傻人有傻福,那个孩子是很用心的。”
延福公主用手掌轻轻抹去泪珠:“我知道,她是个有心的人,我没怨她。小姑母家的阿明入敛时我就知道了,我没怨过她,恨也是恨五郎那个畜牲!”章明入敛的时候,公孙佳给他陪葬了一套冠冕,章明的尺寸,帝王之服。没穿上,因为章明没有登基。尺寸准备好了,可见公孙佳是有诚意的。
“造化弄人,”钟源说,“她呀,就是对我们有点太好了。稍稍不那么心疼我就好了。”
延福公主且哭且笑:“罢了罢了,就等阿黎和阿羽给咱们争点光彩,不好么?”
钟源道:“他们还太年轻啊!我这样,又算什么呢?一辈子没当过年。再说……”
“怎么?你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吗?”
钟源也落下泪来,道:“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儿,不能指望儿子争气呀!我要混日子了,你们怎么办呢?一个家,顶好是一代一代都有个顶梁柱。”
延福公主哭了一阵儿,觉得与丈夫的心意从未如此贴近过,她破涕为笑:“瞧你,老了居然多愁头善感了起来!我都能坚持过来,你还怕什么?想领兵,就说!想做什么,就做!普天之下,你要是再不敢跟她说心里话,还有谁配呢?”
钟源道:“阿娘想回贺州,我定要为她拿下贺州,万一我死在……”
“呸呸呸!”延福公主说,“想点儿好的!你想领兵,就去!家里有我呢!”
钟源握住了延福公主的手说:“对你不住。”
“这难道不是我的家?既是我的家,我做什么,要你管么?”延福公主说。
“我会再与她好好谈一谈的,纵然旧京大营不由我坐阵,我也要谋一席之地。只是要辛苦你了,我走之后家里你多费心。”
“自从我嫁与你,你就没给我丢过脸!”延福公主说,“咱们俩,是一家人,对吧?”
钟源笑笑:“当然,我要离开,这个家就交给你了!孩子们已经不小了,可他们经历得还是太少,并不明白阿娘的心,或许也没有那么明白咱们家的处境。你是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了。”
钟源道:“你辛苦了。”
钟源与妻子谈过之后,心里轻松了许多,赶去忙他的那一摊子事儿去了,延福公主却上了心。婆婆兼娘家姑母常安公主她是请不动的,但是婆家姑母兼娘家婶母钟英娥还是可以聊一聊的。
钟英娥儿子没了,还有一个亲生的女儿章晴,章晴与丈夫李岳是早年就在雍邑定居的人,地面熟悉,二人奉养钟英娥颇为尽心。钟秀娥住在宫里,身份一变而为太后,尊贵是尊贵了,也常常觉得无聊,她心疼妹妹,就常把钟英娥接到宫里来,姐俩一处居住、说话。钟英娥的日子也还算自在,在宫里更是能够说得上话。
钟英娥心里第一位的是女儿女婿外孙,然后就是娘家人了。她是宫中常客,与钟秀娥两个人闲着没事儿就聊一聊各自的女儿女婿,公孙家人口向来简单,公孙佳得闲就要带着老婆孩子与钟秀娥一同吃个饭,钟英娥自然也是在座的。
延福公主找上了她,钟英娥也愿意为自己的娘家侄子出点力。这一天,钟英娥与钟秀娥聊了一阵儿“那个狐狸精不像个正经人,得跟药王说一说,把他从妹妹身边调远一点,姑娘家容易吃亏”之类的话题。钟英娥摸清了规律,就在姐姐这儿不走,果不其然,不多会儿公孙佳就与元铮、妹妹一同过来钟秀娥的宫里了。
钟秀娥辛苦一生,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笑着打:“一个来还不够,带着一家子过来我这里蹭饭来了!”
公孙佳道:“不是吧?讨口吃的都嫌弃?是亲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