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问已知这位徐贵妃的性子,却还是料不到她能开诚布公地说这个。
迟疑半晌,她一下下点头:“若这些事能让我拿主意……那我自然愿意给你个自在。”
“这就好。”徐贵妃饮了口茶,阿狸跳上榻桌,凑到了她跟前去。
她侧过头,鼻尖与阿狸一碰,再说起来,就真是无关痛痒的话了:“这猫养得真不错,通人性,脾气也好。”
顾燕时附和地笑笑。
徐贵妃笑容满面地伸手抱住了阿狸:“等回了洛京,我也想养一只,只是不知能不能这么亲人。若不爱理人,养着就没意思了。”
“听说驯兽司的猫很多,可以去仔细挑挑。”顾燕时道。
她一边说,一边隐约觉出徐贵妃好似在没话找话,而她答得也很没话找话,气氛不免变得有些僵。
徐贵妃察觉了这份僵,心里就骂起了苏曜。
她不是不喜欢顾燕时,只是她们素来见面不多,也没什么话可聊。陛下突然叫她过来,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若放在从前,她们还能一起骂一骂那些没事找事的迂腐老臣——比如她的亲爹徐同。
可现下,臣子们也没闹什么事啊!
徐贵妃深感这是个苦差,心里愈想回洛京过消闲日子。
她借着抿茶遮掩了一下尴尬,搜肠刮肚地思量还能再聊点什么,有宫女在此时进了殿,福了福:“夫人,齐太嫔说来看看您。”
两位贵妃眼睛同时一亮,徐贵妃立刻起身:“那我就不搅扰了,告辞。”
语毕福身,说走就走。顾燕时没来得及还上一礼,她都已走出好几步了。
徐贵妃出了明玉殿,齐太嫔就入了殿来。
顾燕时起身见礼,被她拉住手:“坐吧。”齐太嫔抿着笑,神情一如既往地亲昵。
待得落了座,她摆手屏退了宫人。宫人们一见,自知她们有话要私下说,退至殿外就阖上了门,寝殿中安静下来。
隔着一方榻桌,齐太嫔含着笑,目不转睛地打量了她半晌,一叹:“这样好。我从前就觉得,你既与陛下已生了情,总挂着个太妃的名头也不是个事,现下这样就名正言顺了。只消顺顺当当地行了册封礼,日后你就是天子宫嫔,谁也不好再说你什么。”
“嗯。”顾燕时点点头,齐太嫔目光又在她面上转了一转,声音忽而压低下去:“可教中的事,你就当真不管了?”
顾燕时猛地抬眸。
她紧盯着齐太嫔,齐太嫔脸上的笑意却一成不变。顾燕时在她的笑意中,心底一分分绽开慌乱,好像无形中有一张大网随着齐太嫔的笑正盖下来,铺天盖地,让她逃无可逃。
她不安地站起身:“谁……谁让你来的?”
齐太嫔低下眼帘,衔笑饮茶:“陛下让我来的。”
“……什么?”顾燕时蹙眉。
“陛下让我来陪陪你。”齐太嫔语中一顿,“正好,我也正有事想见你。”
“你……”
她的心跳乱起来,如鲠在喉,不出声,只连连摇头。
这怎么可能……
“我不会帮你们的!”顾燕时断声,“我……我不是你们的人!教中之事与我何干?”
“是,你什么都不知道,也说不上是我们的人。”齐太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你的父母呢,你也不管了么?”
齐太嫔也站起来,一步步逼到她面前。
“我父母……”顾燕时惶然,脚下步步后退,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他们……你们想怎么样?我……我会告诉陛下的……”
“告诉陛下?”齐太嫔的秀眉拧起来,好似听到了一个惊天笑话,令她扬声笑出来,“哈哈——”这笑音转瞬止住,她脸色骤冷,“你父母俱是大正教教徒,如今前几日白霜山一事,更是他们一手谋划,你想告诉陛下什么?”
“你胡说!”顾燕时脱口而出,一贯温柔的声音里透出了几许尖锐,“不可能!他们、他们不会……”
“信不信随你。”齐太嫔轻哂,遂转身向外走去,“今日子时,会有人来接你。兰月那里有些事情,只能与你说。”
“兰月……”顾燕时懵住。
她不肯信齐太嫔所言,可提起兰月,她就不得不信了。
兰月,说到底是爹娘指给她的人呀。
她打了个寒噤,眼见齐太嫔已离殿门不远,她趔趄着上前了两步:“我……我不去!她要说什么我也不去!”
齐太嫔驻足:“你不去,你父母一辈子的心血就都白费了。”她侧看过来,从前一贯温和的眼睛寒得像刀子,“陛下待你再好,也不及生身父母要紧吧?”
顾燕时呆立在那儿,想拽住她,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都问个明白,脚却无力挪动,只得眼睁睁看着她走。
她就这样滞了好半晌,心中的慌乱一阵甚过一阵,让她彷徨无依。
就在今日早上,她还在跟苏曜说,“日久见人心”。
那时她那样坚信,她能自证清白。
可现下齐太嫔却告诉她,她的父母也牵涉其中。
她突然不知该怎么办,突然分不清孰是孰非。
在此之前,苏曜与她说的事情,她几乎尽信。她信大正教绝非良善之辈,他斩草除根乃是替天行道。
但现在,她忽而动摇了。她忍不住地想,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是他不曾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