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再过十二日,也是他再一次服药的日子。顾燕时想想,心下多少有些失落。
从前在家里时,爹娘总是要好好给她庆生的,可进了宫后,她就都是一个人过。头一年先帝还在,她不得宠,没人在意她的生辰。去年是她独自避到了旧宫,他后来虽也跟了来,但她那时对他避之不及,更不会拉他给她过生辰。
今年,难得他们一起在这样一个好地方,日日都过得开心,他也记得她的生辰。
可偏偏在她生辰这日,他要昏睡过去。顾燕时心下哀叹,独自闷了一会儿,倒也将这份低落抛开了。
总归还是他的身子更要紧的。至于生辰,一年一回,他们早晚可以一起过的。
……可若他身上的余毒迟迟不解,年年都要这时候服用解药怎么办?
她想得滞了滞,心里一阵甜一阵苦,扰得自己心神不宁。
十二日的光阴转瞬而逝,七月十四清晨,顾燕时正在梦境间徜徉,胸口倏然一沉,耳边转而一声耀武扬威的:“喵!”
顾燕时猛地惊醒,睁开眼,一张灰黑小脸撞进视线。她一下子笑起来,坐起身将它抱住:“阿狸!”她不理它的挣扎,紧紧一搂它,“你怎么来啦?”
她搂得太用力,阿狸不喜欢,张牙舞爪地要逃。苏曜立在门前屏风边含笑:“接来给你庆生。”
她一怔,侧看去,他信步走来,坐到床边,手指摸一摸阿狸的额头,笑眼看着她:“我下午要服药,不好陪你,让它陪你玩。”
“没事的……”顾燕时抿唇一笑,“你不能陪我,我陪着你呀。”
“我给你备了贺礼。”他说着,指了指屋外,“你回头自己看。”
“那我现在就去。”她攥住他的手,“你陪我去。”
苏曜衔笑:“也好。”遂起了身,没唤宫人进来,径自打来衣柜为她取了套衣裙。
她穿戴整齐,就抓着他的手往外走。迈出门槛,却见一方院子已尽被木箱占据,一只只箱子码放得整齐,当中皆只可供一人通过,硬生生排了一整个院子。
“……怎么这么多?”她讶然,转头看他。
“哪有人会先生辰礼多啊?”他眯着眼,又笑得像只大狐狸。目光在满院木箱上一扫,续说,“我随意挑了些东西,不知道会这么占地方。”
语毕,胳膊碰一碰她:“去看。”
“好……”顾燕时定住神,走向最右侧的第一只大木箱。箱子打开,里面满满当当的又是一堆材质各异的小家具小花草。
她不自觉地笑起来,蹲身细看,好像没有哪件与先前的重复,件件都做得漂亮精巧。她这般看着,脑海里已忍不住思量起了如何重布置那间小房子。
再打开第二只木箱,里面竟是一座崭的“小房子”。
准确些说,是幢小楼。上下共是三层,通体碧绿,似是玉制。玉石被磨成一根根细细的圆柱再镶在一起,像是竹砌的楼。
她眼睛一转,问他:“是‘燕窝’?”
“嗯。”他点头,“一旦习惯了,是不是就觉得燕窝还挺可爱的啊?”
才没有,哼。
她绷着张脸低下头,去开第三只箱子。
“哈哈。”他望着她笑,闲闲地在廊下蹲身,欣赏她赌气的样子。
天高云淡,山清水秀。她在天地之间,像一抹柔和的光。
他知道她的柔和大抵是假的,这抹光总有一天会消散,可他还是喜欢看着她。
也不知明年此时他们之间会是什么样子,他还能不能给她庆生,所以他一口气给她备了几十份生辰礼。
若这是他在她身边的唯一生辰,这些东西应该或多或少能给她留下一些印象吧。
苏曜想着,唇角勾起笑。几步外,顾燕时接连打开了三四只木箱一起看,便觉他给她备的礼好杂。
从小房子小家具,到饰衣裳,再到文房四宝,他好像什么都想塞给她,衣食住行都为她安排上了。
她恍惚间想起在家时认识的一个街坊家的小孩,那个小孩是有些傻的,明明家里都是读书人,他却七八岁了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闲来无事就坐在院门口自己玩。
可他很实在,对他好些的街坊邻里他都记得。若是人家路过,他总会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人家玩。
顾燕时也被他塞过两回东西,其中有一回是个小马的木雕。那个木雕顾燕时先前就遥遥看过几回,好似是他很宝贝的东西,时时握在手里,松都不肯松。
是以她有些诧异,蹲下身问他:“你不是很喜欢这个?也给姐姐吗?”
他重重点头:“给姐姐!都给姐姐!”
他觉得要对谁好,就什么都要塞给人家。
顾燕时莫名觉得苏曜给她备的这些礼也很有那种味道,神情复杂地看他一眼,她蓦地一声笑。
她摇摇头,自觉不该将他和那个小傻子放在一起比。
他可不傻,大狐狸狡猾得很。
不待她将这些贺礼看完,陈宾就到了。她望见陈宾,立刻站起身,掸掸手就往屋里走。
“不看了?”苏曜在廊下问。
她攥住他的衣袖,认真摇头:“不看了,先陪你待着,余下的等你睡醒再说。”
陈宾听得脚下一顿,拧着眉望了眼苏曜,苏曜却顾不上看他,朝她笑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