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齐说着又往那炭火上加了两块碳,继续道:“后头听说有个医婆,不用药就治好了好多个。城里医馆的大夫就说那是巫道,不可信,我们就想去瞧瞧。太寅师叔领着我找到那医婆的住处时,外头排了一长队,俱是些贫苦人家。”
道齐看了眼道恒,见他一脸兴味望着自己,便挠了挠头道:“师兄如此看我作甚,师叔带我去,本是以为要费点事,哪知那医婆竟不忌讳我们在边上瞧。”
道齐见秦念西往他盏中续了茶,又一脸兴味望着他,等着他往下讲,便喝了口茶,又接着道:“那医婆也能正经八百号脉看诊,就是只在患儿手部做了些按抚之法。那医婆极有耐心,一个小儿要花小半个时辰。”
秦念西听得道齐说起这按抚之法,倒突然想起从前郑氏医经里,有提到过这节,称其为哑科之妙法,也曾说明,此法本来自民间。
总体来讲,这按抚之法就是以阴阳五行,脏腑经络为纲,以推掐揉捏运等手法,刺激穴位,使经络通畅,气血流通,以达到调整脏腑功能,不药自愈的法子。
郑氏医女脉案中还有几例用此法治好的孩童,但不知是何因由,数量并不多。
第六十六章小道大用
道恒看了看秦念西,见她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便趁着道齐喝水的功夫,问了秦念西道:“阿念可是知道此法?”
秦念西点头笑道:“应是在哪部医书上见过,略知道些。”
道齐听得秦念西如此说,一口水直呛了出来,连咳不已。
道恒看了看师弟这被惊到的模样,想起自己第一回见这小丫头说药的时候,只怕也比自己这师弟好不到哪儿去,便也懒得理他,只继续问道:“你细说说。”
秦念西简单解释了一下这按抚之法的来处和手段,又接着道:“这一科,对哑科极有好处,小儿脏腑娇弱,都还没有长全,用药往往很难掌握。若用此法,往往能起到手到病除的奇效。”
道齐听了直点头道:“师叔也是如此说的。我们在那儿直看了一天,回来之后,师叔揣摩了好久,就说那医婆按揉的穴位配比极讲究。师叔又连着去看了两天,回来说是病症较轻的,基本上已经痊愈了,就是重症的,也俱都退了红。”
道齐顿了顿又道:“不过师叔又可惜这医婆不过粗通医理,若是有个正儿八经的师傅教导一二,这技艺当能更精湛些,旁人问起来,也能分辨个清楚明白,省得总被人污以小道或巫医之名。”
秦念西听得此处,方才明白,那郑氏医经及脉案上,对此道并无过多涉猎的因由,或就在此。本就极耗工夫,医者不愿习学,医婆一般俱是粗通医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很难说得清楚由来,世人极难接受。
秦念西这边心念流转,却又听那道齐叹了口气道:“后头这医婆果然还是出了事。我们在那罗山城里呆了月余,见情况控制住了,又听说旁边英水城里也闹此症,便过去了。等我们在英水盘桓了一段时日之后,留在罗山的师弟骑了快马跑来报信,说那罗山的王医婆医死了一个孩童,被告了官。”
秦念西蹙眉道:“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蹊跷?这按抚之法其实还是极安全的,一般情况,应不至于会医死人啊。”
道齐点头道:“太寅师叔也是这么说,便带着我又回了罗山。”说着又仔细说了当时的情况。
原来,那王医婆因治风疹,在罗山有了名气。
城中有个李姓富户,家中十个月独子突然高热,药也不好灌,因听家中下人提起这王医婆手段,便请了她上门看诊。
王医婆还是用的按抚之法,不过半个时辰,竟让那孩童高热降了下来。只那医婆虽把这热降了下来,却也说不清这究竟是个什么病症,只说小儿原是会有这种高热的时候,只要注意着,不要让那热再攀上去,就不会有事。
可王医婆这说辞,明显有些含糊,这李家人心里就存着疑窦。
哪知到得晚间,这孩童又起热来,竟比白日里更甚,有些惊厥了。李员外便赶紧又去城中医馆,用重金请了大夫。
哪知那大夫一剂药下去,第二日一早,那孩童便没了。
李家人找到医馆便一通打砸,那大夫被打了一顿,却直呼冤枉,称这小儿惊厥之症本就十分惊险,他遣方用药均是按照医书医理,并无任何不妥之处,称愿请全城医馆大夫共同参详。还称定是这王医婆,以那巫医之道,害了这孩童,可把那医婆带来对质。
这两厢一对质,那大夫们都称,这方子是医书上治小儿高热惊厥的验方,从脉案说到医理,并无不妥。
可那医婆却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只说家中所传,此等小儿高热,并不需用药,只需按抚之法退烧即可,迁延两三日之后,热褪去,出了疹子便能好起来。期间若有反复,便继续用按抚之法便可。
一边是在城中都叫得上名号的大夫,又说得有理有据,一边是势单力孤的医婆,只有手段却道不出原委,两厢对比,那李员外必然把这怒火撒到了这王医婆身上,直把她告到了衙门里。
待得那太寅法师回转到罗山城中,遣了道齐,用万寿观的帖子拜访了县令大人。细看了案卷,才觉,两厢断症都不同。那王医婆断的是小儿急疹,大夫断的是小儿高热惊厥。可孩童死去多日,太寅也无从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