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又拾了些棠棣塞入口里,面颊鼓动,像是饿鼠一般。平日在寺中的刺客皆依楼主之令戴着鬼面,可令三娘颇为惊诧的是这少年却将面具拿在手里作盛红果的瓢盆使用,好不随意。
“三小姐,若要试药可找不得此人。”木十一忽而出现在她身后,伏在耳侧叮嘱她。
“为何?”女孩儿双目圆睁。楼主从来任她顺她,她要取楼中何人性命向来易如反掌,不想却使唤不得这少年。
木十一道。“此人属‘金’部,列第五,主兵戈杀伐。”
她们言语之间,少年将枝上的红果囫囵拔了,自顾自地塞了一捧入怀里,一眼都不看这两人。
左三娘看一眼那少年,只觉得他普普通通,又看来年轻,不似个手上染血的刺客。便又笑嗔道。“‘金’部的人我就动不得啦?我看姐姐也莫怪得我。”
“非也。”
木十一以凝重神色道。“…他是‘罗刹’金五,候天楼现任少楼主。”
--------------------
冷酷无情金少爷上线(躺)
终于写到这个名字了嘤嘤
第44章(四)流芳易成伤
这一日左三娘出门来时,一眼见到有个黑影在草间窸窸窣窣。
观音殿后的栅栏倒了,豁出个大口,不知何人在此处削了几根木尖把地拦起、平整后种上了葵菜。此时一片茂密干绿的冬葵叶时不时斜斜翻倒,探出一个脑袋来。
金五猫着腰潜在地里。时值正午,秋阳杲杲,他便把罗刹面具顶着头上,把随手摘来的翠绿野荠往里边一丢,又埋下头去找草里翻蝈蝈。他用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秸秆编了个四方笼儿,将捉来的蝈蝈关在里头,不一会儿又笼着枯枝碎叶用火折子生起了火。
三小姐蹑手蹑脚地靠近他背后,笑盈盈地出声道。“你是金五?”
黑衣少年冷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又很快拧过头去。待火势渐旺,他便把秸秆笼一踢,哔哔剥剥地烤起蝈蝈来。三娘看他烧软了野荠,裹起黄熟的蝈蝈啃了几口,这才听得他语调平平道。“不是。”
他先前一个字也不肯从口里蹦出,三小姐还以为此人若不是嗓音喑哑羞于吐字便是个哑巴,此时听他声音清亮,好似山泉淙淙,不禁心头一动。
说到候天楼刺客,常人皆道他们是杀人不眨眼、手上染血无数的刺客。楼中依五行分为五部:金部主兵戈杀伐,木部主医毒,水部善变容潜伏,火部长于火器,土部善机巧。无论何人都黑衣着身,覆着鬼面,故给人以乌鸟夜行之感。
若眼前此人真是“金”字部的人,那便更应是个杀伐果断、不择手段的人物才对。可惜她左瞧右瞧,只觉得这少年古古怪怪,别的刺客都紧绷如弦上之箭、杀气四溢,可他却有闲情在草里翻蝈蝈吃,慵散得很。
三小姐柳眉一动:“你少来骗我,我问过木十一啦,你是‘金’部的人。”
金五又斜睨她一眼,他往面具里一摸,摸来一个盛着饴蜜的小瓶——那大抵是从厨下顺来的,用草尖挖着倾在野荠上。
见他对自己漠不关心,三小姐不禁恼道。“我要试药,你随我过来。”
黑衣少年叼着草尖问道。“为何?”
“什么为何?”
“为何要去试你的药?”金五终于将一对暗沉有如深潭的碧眸放在她身上。“试了不便会死么,为何要去试?”
这固然是极为简单的道理,但在三小姐听来却宛如晴天霹雳一般。在候天楼之中无人敢违抗左不正,也不敢忤逆左三娘的心思。在女孩儿眼里,这些刺客不过是随手而弃,性命有如草芥的木人儿罢了。
因此她不禁红了眼,揪着衣裙道。“你可知我是谁?”
“你是谁,和我要不要试你的药有何干系?”金五说。“你说你是阎王老子,我便得乖乖去死么?”他把菜叶往嘴里满满当当一塞,踢了些泥石把火给掩了,拍拍身子便要走开。
“在此处无人敢不听我的话!”三小姐急忙高声道。
黑衣少年看她一眼。“那我便做第一个不听你话的人。”
三小姐未曾见过这般随性的候天楼刺客,一时急得咬牙切齿。见他转了身,便从小荷包里取出几枚淬毒铁针来,纤指轻颤便疾利向他弹去!
金五却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折了身子往地上一翻,轻巧避了她的毒针,还顺手在地上拾了个落灰的红果往衣摆上一拭丢进口里。
此时这身手倒有些刺客的影子了。
“站住!”三小姐蹙着眉头嚷道。“让我试药!”
见黑衣少年不理她,她又娇蛮地道。“我要你向东,你休得走西。今日我说了要拿你来试药,便定要把你毒入阴府里。”
金五却淡淡道。“要杀我的人能从右卫排到东昌,你且等等罢。”话音落毕,他已脚尖一点,飞身翻上树梢,哗啦一下隐去了身形。
-
回到房中,左三娘红着眼将药书胡噜一推,气恼地往地上跺了几跺。她面上向来带着温软笑意,此时已倏忽不见了。
驯养的乌嘴海獒过来蹭她,尾巴不住甩动。三小姐伸手去抚摩它皮毛,气色渐渐平息,自言自语道。“唉,乌嘴,还是你最好,最听人话。哪像那腌臜…是叫金五罢?怎么都拴不住。那人又是怎么回事?往日只要我令下别的刺客不敢不从,他今日倒当起刺头来啦。”